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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芴南才踏出办公室,双眼便被眼前的景况吸引。乱哄哄的一片,仿佛是晨间的批发市场。
只见一群人围在鱼容的办公桌前,看不清楚她们在做些什么,不过吵杂的声音和相互争夺的动作,倒像在抢什么稀世珍宝。
“鱼秘书,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你就不用放到网络上去网拍了,总共是六千五对吧?我给现金。”
“不行,那个咖啡盘是我看上的,你怎么可以跟我抢呢?昨天我就在拍卖站上看到,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鱼秘书是卖家,无论如何,这个盘子我要定了!鱼秘书,我愿意多一千块,你把这盘子卖给我。”
“哎呦,你们好吵喔,这样大吼大叫的,不怕把鱼秘书的耳朵吵聋了吗?鱼秘书,我要那张正面的放大照片,昨天我看过价钱,好像飙到三千八了对吗?我就用四千元跟你购买,可以吗?”
“还说我们,你自己不也一样。”
“你凭什么要这张照片呀?这照片是我先看上的好吗?出四千就了不起啦?我打算就算价格飙到五千,我都买。”
“喂,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照片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你有写名字吗?你先看上的?”
“鱼秘书,你别管她们了,她们两人是死对头,平常就爱吵。你先说说看,这个咖啡盘六千五,你卖不卖?”
“喂,你以为只有你看上这个盘子吗?我说了,我也喜欢,你非得跟我争吗?”
“跟你争又怎样?”
“你这个死白痴,也不看看自己瘦得皮包骨,跟只母猴没两样。”
听着这些对话,孙芴南不觉地摇头叹息。
随着珠宝展时间的接近,模特儿们进出H.W总部的频率也大增,平日见她们总是满脸挂着笑,没想到私底下不仅竞争激烈,说话也挺刻薄的。
摇了摇头,孙芴南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跨步向前。
鱼容办公桌前的争论依旧,没人发觉他的存在。说实在,偶尔被忽视,换来短暂喘息的机会是不错,但绝对不是现在。
“嗯、哼!”孙芴南用力咳了一声,试图换来一点注意力。
谁知争论叫喊声压过他的咳嗽声,一点效果也没有。
缓缓地,他双手抱胸,看着前方那些仿佛在抢夺战利品的女人,头更痛了。
看来,要阻止眼前这像菜市场一样混乱的情景,唯有中气十足地大喊了。“鱼容,我头疼,帮我拿头痛药进来!”
吵杂的声音突然消失,围在鱼容办公桌前的人静止了几秒后,都不约而同地纷纷走避。
“鱼秘书,方才我跟你说的事,晚一点再来找你。”
“鱼秘书,记得要帮我保留喔!”
“鱼秘书,东西一定要留给我。”
“鱼秘书……”
人走光了,孙芴南终于可以见到方才被团团围住,完全看不见身影的鱼容,还有她桌上摆着的东西。
他走到她的桌边,拿起其中一样。“这东西看起来怎么很面熟?”
蹙紧双眉,他确认着。那是一只咖啡盘,花色有点眼熟,深咖啡色中染着沉静的墨绿,一整排藤蔓似的图案在盘缘绕了一圈。
“你头痛的毛病又犯了吗?”鱼容推开座椅,倏地站起,伸手抢过他手上的咖啡盘。
呼,好险,差点就穿帮!
“嗯。”孙芴南看着她,再看看她手中的咖啡盘。“给我一颗普拿疼吧!”
他对她的了解,已非一两天,也许还胜过她自己,知道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是她最拿手的绝活。
“没问题。”鱼容笑着说,只是表情不太自然,“不过,照惯例,普通锭一颗一百元,强效速效锭一颗一百五。”
放下手中的咖啡盘,鱼容正准备弯身拉开最底层抽屉,由里头拿出药锭来时,眼尾余光一瞟,不得了,孙芴南的一手伸向桌面,落点刚好是她夹着一张放大特写照片的杂志处。
只见她随手捞起一个放在桌角的卷宗,倏地,似刮风一样,把那卷宗压在杂志上,不让他看见杂志里的东西。
“呃,我马上帮你找药。”呵呵笑了两声,鱼容动作之快,着实令人咋舌。
“你藏了东西?”孙芴南笑着问她。
“没、没有,我哪可能藏什么东西?”从过去到现在,鱼容难得像这几分钟一样,颊靥上一直挂着笑容。
孙芴南不打算直接戳破她的谎言,免得烈性子的她恼羞成怒,于是拐个弯前进。
“这又是什么?”他拿起桌上的一枝笔,认真看。“这枝笔怎么看起来也挺眼熟的?还有,这个茶杯好像是……啊,好像是不久前我用过。至于这个鼠标垫……耶,它不是坏了吗?我记得我嫌旧,所以你帮我换了,不是吗?还有这个订书机,啊,这个活页夹,我觉得老旧的笔筒,耶!这是什么?”
孙芴南的手由成堆的杂物中,拨开一个缝隙,再由那个缝隙中,抽出一条黑色的东西,最后,眉结完全拧在了一块。
“这是什么呀?”
是袜子吗?
“这、这……这些东西全是我的!”鱼容只能嘿嘿笑着,往前飞扑,一样一样抢下他拿过的东西。
但,顾此失彼,孙芴南发现了她刚刚欲盖弥彰,刻意用卷宗压住的杂志里头所夹的东西。
趁着她不注意,他一手轻轻挪开卷宗,翻开杂志,抽出里头的东西。“你……能告诉我一下,拿我的放大照片干吗?”
是太欣赏他,偷藏起来慢慢看,还是太讨厌他,准备拿来射飞镖?
“啊!”鱼容转过脸来,见到他手里拿着照片晃动,一时慌得尖叫。
她这一声尖叫,唤醒了他脑袋里的记忆连贯神经,他想起方才那团混乱与喊价声。
“你……该不是改做起我的生意来了吧?”难怪他觉得眼熟,因为这些东西全都是他用过的,其中最夸张的,莫过于那双臭袜子!
孙芴南搞不懂,女人们要他的臭袜子做什么?
还有,这双袜子他是何时遗落在公司里的?
“这个、那个、呃……”鱼容眼神开始乱飘,嘿嘿笑着。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滔滔雄辩,反而一个劲地嘿嘿笑,就表示她心虚。
往她跨近一步,孙芴南皱着眉心,半眯起的眸子紧盯着她。
“呃……其实这些都是你不要的东西。”鱼容没勇气看他,一向嚣张跋扈的模样完全消失。
双手绞着,她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这一回似乎做得太过分了一点,不过生意却出奇地好,钞票像长了翅膀的青鸟一样,不断地朝她飞来,让她的口袋装得满满的。
孙芴南仍旧抿着唇不语,怀疑她这习惯恐怕是一辈子改不掉了。
空气继续沉默,静得鱼容不禁要怀疑,这一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突然,他曲起修长的指,往她的额头一弹。
“啊!”鱼容痛得哇哇大叫。
“记得卖完之后,我要抽一半。”他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了,也正因为她这么特殊,他才会喜欢她。
“喂,一半?会不会太黑、太过分了点?”额头虽然还是很痛,但知道他没生气,鱼容似卸下压在心口的大石,整个人轻松了起来。
“东西都是我的。”孙芴南警告地抬抬眉,“还有,为什么她们要买我的东西?”
“你不知道自己的行情很好?”
“呿。”孙芴南呿了声,放下照片,拉起桌上一堆物品中,他认为最夸张的东西。“这东西也有人买?”
臭袜子一双!
“有呀,抢手得很,叫价到四千多块。”
“真的假的?”都可以让他去买几打新的袜子了,那些女人疯了不成?
“真的。”鱼容用力一点头。
“鱼容。”
“嗯?”她抬起头来看他。
再一次,他曲起手指往她额头弹了一下。“快把头痛药给我,还有,今天不准算钱,你已经拿着我的东西,捞了不少钞票。”
“喔!”鱼容痛得皱眉,“这么爱计较!我说过,这些都是你不要的。”
弯腰,她拉开最底层的抽屉,由里头很快地取出一盒速效锭。
孙芴南伸手接过,将自己的眸光掩饰得很好,没被她察觉他的心跳一度因她弯腰的撩人姿势,而快速狂飙。
“我说那双臭袜子,你是怎么弄来的?”清清喉咙,他问。
“这个?”鱼容指着他手中的袜子。
“嗯。”
“有次下大雨,为了要司机赶着到机场去接一个重要客户,你就叫司机让你在门口下车,不用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结果雨太大,你上楼来时,鞋子和袜子都湿透了,于是你就把袜子给脱了。我还记得那一天,你光着脚丫把我叫进办公室的模样。”
“我以为你帮我把袜子丢了,为什么没丢?”
“太可惜了嘛,洗一洗不就又可以穿?”被雨淋湿就扔,会不会太浪费了点?
何况,没丢的好处现在不是显现出来了吗?可以卖四千多元呢!
“所以,你就一直收着?”他问。
发觉了她温柔的一面,挺感动的。
“嗯。”换她点点头。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咧开了温柔的笑。“还不快去?”
“啊?”她反应不过来。
“去帮我端杯水进办公室来,我要吃药。后天就是珠宝展了,我昨天熬夜到凌晨四点,你说我的头能不疼吗?”说着,他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他的心是愉悦的,好像有股暖流不断地注入。她居然会帮他把袜子收起来,这是个不错的讯息。
或许不像他想象的困难,要赢得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陪在他身旁,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这次的珠宝展对H.W来说是年度大事,不仅已规画筹备了许久,连受邀名单上的人物,无一不是一时之选。
在T字形的伸展台下,鱼容坐在孙芴南的身旁,紧临着他们的,是一对身价近百亿的科技新贵夫妇。
伸展台上,首先出场的是在近日里名气扶摇直上的模特儿艾琳。
艾琳身穿一件低胸裸背的雪白晚礼服,映衬着她细柔肌肤的,是胸前由两百三十六颗的一克拉碎钻所组成的盘花状项链。
耳上垂挂的,则是今年由俄罗斯新开采出来,切割成水滴形状,三两成串,重约六点五克拉的耳饰。
而手上和脚踝的链子,是在三条并行线上,串上大小不一的碎钻所组成的。
艾琳走到哪一处,台下就会响起阵阵的惊呼声和赞叹声。
“看见了吗?她手指上的钻戒,听说是由世界最大的钻石库利南的切割师,所切割出来的。”
鱼容看着伸展台上的人,挑挑眉叹了口气,将脑袋偏向一旁的孙芴南。“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孙芴南被问得莫名其妙。
“艾琳手上的钻戒,很值钱?”鱼容晓得,钻石的好坏除了本身的质地之外,切割琢磨的人也很重要。
“还好。”孙芴南朝艾琳瞄了眼,对着鱼容摇摇头。“若要说我所看过的钻石中,哪个最有价值,我认为是玫瑰之心。”
“真的假的?”那颗玫瑰之心是最有价值的?
而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说要送给她!
“当然是真的。”他对着她说。身旁有人朝他打招呼,他只好暂时将注意力拉开,回以对方礼貌性的微笑。
而这时,鱼容的手机刚好响起。
“对不起,我出去接个电话。”鱼容对着孙芴南说,以尽量不打扰到周围看秀的人为原则,很快地退出会场,来到安静的走道上。
“喂,我是鱼容。”按下通话键,还好对方还颇有耐心,没将电话切断。
“鱼容,是我啦。”对方的声音听来非常没精神。
“Tina?”鱼容很惊讶,Tina很少在白天拨电话给她。
“是。”Tina很无力的一叹。
“怎么了?”鱼容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呃……鱼容……”Tina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就直说呀!”这一点也不像Tina的性格。鱼容心里的乌云顿生。
“跌了。”终于,Tina发出小小的声音。
“跌……”鱼容发出抽气声,声音忍不住颤抖。“不用说了,你告诉我还剩下多少钱就好了。”
“大概还剩四百多,将近五百万吧!”Tina说,非常内疚。
“赶快帮我结清,都抛掉,全部抛掉吧!”看来,她是斗不过父亲了。
在未来五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存款快速增加至两千多万?
从懂事到现在,鱼容第一次有这种丧气的感觉。
“鱼容……”Tina深感不安。
“算了,别说了,让我静一静吧!”说完话,鱼容直接将手机的电源切掉。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对吧?
她自嘲地笑笑,转回身,准备走回会场,会场的门刚好打开,有人从里头出来,是苏治平。
“怎么了?在里面受不了?你也看到了吧,执行长把公司最好的、最抢眼的钻石,全都戴在艾琳身上。今天呀,这个珠宝秀一结束,她的人气指数肯定会迅速往上飙窜。这下,你知道我没跟你说假的了吧,执行长和艾琳正在交往中。”
苏治平边说着边掏出烟来,点燃后,吸了一口,走近鱼容。
他偷溜出会场,只是为了要出来吸根烟,没想到刚好遇到鱼容。
“这些话,你上回已经说过了,再说一次,你不烦,我听得都烦了。”鱼容看都不看他一眼,越过他,就要走进会场。
苏治平就是讨厌她那高傲,从不将他当一回事的神情。
“你还跩什么?跟其他的女人比起来,你又有什么不同?不过一样是双破鞋,让男人玩过,同样被甩掉的女人!”将香烟刁在嘴上,他张开双手拦住她。
“滚开!”投入期货市场的钱几乎血本无归,现在还要听他在这里疯狂乱吠,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脾气,狠狠痛殴他一顿。
“你骄傲什么?老子想跟你玩玩,已经算看得起你!”被漠视的羞辱让苏治平动起手来,他一把扯住鱼容的手。
鱼容对于他的胆大,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镇定下来,冷冷地开口:“你放手,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如果他想当她的出气筒,她一点也不介意。
“不客气?”苏治平冷哼,她能拿他怎么样?要不客气的,是他吧!
“放手!”鱼容狠瞪着他,给予最后警告。
“如果我说不放呢?”苏治平话才刚脱口,便啊的一声,痛叫了出来。他整个人拱起背来,双手扶住两腿间的某个点。
“世界上就是有你们这种蠢人,敬酒不吃,总要吃罚酒!”鱼容眸光锐利地瞥了他一记,收回抬高踢出的一脚。脚跟一旋,如来时一样,踩着优雅的步伐,昂首往会场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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