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连续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把所有人包括穆雷这样反应迟钝的人都给惊醒,大多数人靠本能反应滚到床下,从床边的架子上取下AK47自动步枪。然而没等这些士兵有下一步行动,拖着浓烟的催泪弹就从门口和各个窗口飞了进来,刺鼻的烟瞬间占领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虽然士兵们都已习惯了把催泪弹当作起床号,但那都仅限于一枚,如此浓的催泪瓦斯,是个人就没法忍受。
“见鬼!”阿海刚骂了这一个词儿就忍不住开始剧烈的咳嗽,他使劲捂着鼻子,可那烟似乎无孔不入,泪水、鼻涕、口水随着一阵阵的咳嗽不停地向外喷。有人咳急了,提枪就向窗户扫射,但不到三秒钟,枪声没了刺激的烟雾让他不得不扔掉枪,好腾出双手捂自己的脸。
倒是门外响起了连续的枪声,子弹是从门口平射进来的,没打到谁,因为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可子弹飕飕从脑袋上划过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放下你们的武器,给我滚出来,否则下次我们就不会那么客气地只扔催泪弹了。”屋外有人大声喊。
“有种你扔个核弹!”吴剑心里想着却没喊出来,膈肌近似疯狂的收缩让他的嘴做不了咳嗽之外的一切动作。
几个荷枪实弹戴着防毒面具的蒙面人冲了进来,从地上拽起个人就往外拖。五十多个人岂是他们一次两次能拖完的?于是第三次进来他们用厚厚的皮靴在每个人身上踢着,并用枪口顶着已经爬起来的人,把他们向门外赶。烟雾还没有散,士兵们苦于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好边咳嗽边踉跄地摸出房门。
屋外,灯火通明。探照灯,入侵的坦克和装甲车的车灯,盘旋的直升机的头灯,被摧毁的防御设施上燃起的火焰,还有刚刚被敌军点起的篝火把整个营地变成了白昼,操场上越来越多地聚集起还在咳嗽的士兵,周围冒烟的营房里不断有捂着脸的人冲出,而没等这些士兵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蒙面的敌军士兵就用枪托把他们打倒在地。
吴剑渐渐平稳了自己的呼吸,他抹干净眼眶里的泪水,看清了周围的情况:他们被彻底的包围了。
操场中央点了一堆篝火,“猎豹”的士兵都被赶到了篝火周围,蹲下,外面站了一圈蒙面的士兵,一辆M95坦克和两辆BUP78装甲车已经开到了小楼的门口,车上的高射机枪对准了操场上的士兵,营地门外也停了一辆M95和两辆BUP78,机枪口也对准了门里,再远处停降了三架CH2300重型运输直升机,坦克和装甲车就是那东西运来的,近十架AH86武装直升机和K90轻型运输直升机还在低空盘旋或悬停,它们用刺眼的头灯扫视着整个营地。所有的飞机坦克都是“自由阳光”组织亚洲部队的惯用装备,“猎豹”这回是被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显然对方的这次进攻虽然简短,但十分有效;防御设施没有遭到太多的损坏,但所有的哨兵都在短短的几分钟里被干掉蒙面人正在把他们的尸体拖到库房边上集中,其中不乏有受伤没死的,蒙面人把他们拖到地方便在伤者身上补两枪,几团血雾爆出之后,呻吟和挣扎瞬间消失;蒙面人又把小楼里的哨兵驱赶出来,把他们押到仓库附近,那一张张有点缺心眼似的茫然的脸分明表明他们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缴了械。这群白痴,我们的命就丧在你们手里了,吴剑忿忿地想。蒙面人的枪突然响了,很多蹲在地上的士兵紧张地抱住头刚被押出来的哨兵哀号着倒下,躺在已经堆起的尸体堆上;照例,蒙面人又在他们身上补了一梭子。
“都是联盟国大兵,死得好!”有人压低声音,幸灾乐祸地说。
“闭嘴!”另一个声音呵斥道。
许是听到这两个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吴剑的心中升腾。他看看周围,蹲在地上的士兵的眼神,似乎他总能看到那一丝丝的幸灾乐祸与冷漠。死的是“联盟国大兵”,士兵老早就已经对他们不满,原因只是由于他们近乎生硬地执行着一条条军规,在士兵们看来这就是与他们作对。对他们的死,士兵们不说拍手称快,也差不多是暗自叫好,从那一双双闪动着窃喜的眼睛中,吴剑看了个真切。
对这些仅仅是有些反感的人尚是如此,那对有着很深的民族和私人仇恨的人,那士兵们还能怎么做。吴剑似乎闻到了在操场上弥漫着分裂的气味。
小楼的门再次打开,蒙面人用枪把军官们一个个地顶了出来。宋涛走在最前面,其次是潇燕和其他军官,沈强也在其中,这是一个月来,士兵们跟这个排长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之一。
军官们被押到操场上,旗杆前面。一个蒙面人走到他们面前,看那架势应该就是这支地上部队的头。他边踱步,边一张脸一张脸地看着那些军官。敢情相面的毛病还传染,吴剑想。
“你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蒙面人对着宋涛问。
“是的。”
蒙面人点点头,突然一拳打在宋涛的肚子上。后者捂着肚子跪俯在地上,疼痛的汗珠滚过面颊,滴落在沙子上。蒙面人好象觉得还不过瘾,又用那又沉又厚的皮靴半踩半踹的跺在宋涛的背上。宋涛的头顺势拱进沙子里,呼吸的气流把沙粒从他脸底下不断地吹出来。
“你这个混蛋!”一向脾气暴躁的愈姜气冲冲地想打那头一顿,却被两边的蒙面人按住,跪在地上。
那头放开挣扎的宋涛,朝愈姜走来。“挺有种的。”他嘟囔一句,回头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后面的蒙面人点头抽出匕首,走到旗杆下,割断联盟国旗和“猎豹”队旗的缆绳,两面旗子忽忽悠悠地飘落。蒙面人拣起旗子,把它们交到头手里。头把旗子扔到愈姜面前,“撕了它们。”
愈姜倔强地抬头看着对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做梦。”
那头叹口气,示意手下松开愈姜,然后背着手,慢慢地走到他的背后,站定,看那背影;几秒钟后,他掏出了手枪。
士兵们惊恐地看到,愈姜在枪声中倒在了那旗子上,子弹洞穿了他的胸膛,钻进沙子里,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尸体下面的两面旗子。
人群开始骚乱,有愤怒,有恐惧,也有少数对愈姜的死表现出兴奋的。向天鸣放的阵阵枪声平息了操场上的骚动;枪在对方手里,自己纵然有再多的情绪也不过是只待宰的鸡雏,想活命还是得老实点。
那头俯身从愈姜身子下面抽出两面沾着血迹的旗子,把它们一面一面地甩在地上,用手枪向上面射击,枪每响一次,旗子就颤动一下,仿佛有生命一般,同时沙子从旗面的窟窿上飞溅而出。“混蛋!”吴剑听见有人在低声吼。
敌军头领挑衅似的慢吞吞地打完弹匣里的所有子弹,然后又慢吞吞地退掉空弹匣,换上另一个,推上子弹。他回头看看还俯在地上的宋涛,露出面罩的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做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他又把头转向蹲在操场的士兵,“你们,”头子合上手枪的机头,把枪插进腰间的枪套里。“还有什么要求?我知道你们是被逼的,他们强迫你们加入这个部队,强迫你们上战场去为他们卖命,所以我杀掉了那些所谓的‘联盟国大兵’和一个你们深恶痛绝的军官,如果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或干掉谁就请说出来。”
“我想干掉你,杂种。”一个白人站起来说。吴剑扭头看了看,是二排的,叫申克,法国人,火力支援班的。
头领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愤怒的举止;他只是对离威廉斯最近的一个手下使个眼色,那蒙面人冲上来便是一枪托,丰克后背中招,一声都没吭地就躺倒在了地上,两个蒙面人把他拖走。
“希望不要因为一两个顽固分子打扰了我们谈话的兴致,”头领看到丰克被拖到小楼后面,接着说。“如果你们再没什么别的要求的话,那么我请你们放弃现在不适合你们的立场,到我们这边来,我可以保证你们将不会再遭受任何伤害,而且,不用再在那肮脏、破乱、让人窒息的地下待下去,你们尽可以在本该属于你们的地上,过属于你们自己的生活,享受温暖而自然的阳光,享用无尽的资源。相信我,我所说的一切都会属于你们,不要再为地下的这些官僚卖命了,该为自己考虑了。”
头领的一番言辞在人群中引起了微弱的骚动,有人在劝降中有些动心了;毕竟,很多人还是厌倦了地下的生活和政府的管理不利,加之经历了一年的残酷战争和一个月的没人性的训练,可谓身心疲惫,他们确实想过一下清闲而舒适的生活;眼下有人能给他们脱离现状的机会,他们不免有些考虑和议论。
“他说的有些道理啊。我们是不是”一个声音说。
“你确定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有声音打断他。“没准他们跟联盟国一样会骗人,或许骗得更厉害。”
“可我们总该试试吧。”
“那是条不归路,走上去就别想回头了。不过,”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如果能脱离这些外国人,我还真愿意,跟他们在一起我受够了。”
尽管那人的声音几乎压到了蚊子级,在他身边的吴剑还是听清楚了,他们好象是尼雅人。水东语对话在队里不能成为秘密,但也有别的各种各样的语言在人群中传出。人们都找到了在队里的老乡,用本国的语言商议着,至于谈话内容,吴剑听不懂也不去瞎猜,也可能是商量怎么杀掉那个头领或是从这里突围出去,也可能是如何跟地上军谈投降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