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晕晕沉沉地睡着,父亲母亲他们有说有笑地聊着,好像一点都不累了,在劳累了一天以后还有这样的心情,也只有我的父亲母亲了吧。
我从后面看着父亲的后脑勺,那里有短短的头发,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我觉得很香,在父亲的背上,是从未有过的安全。
我低声问道:“爹,你累不累?”
“不累,爹有的是劲了。”父亲笑着回了下头。
“爹你要是累的话,我就下来自己走吧!”我心疼地看着父亲,他正值中年,褪去了那青年的羞涩,没有老年的沧桑,看到了一个有生命力的男人。
“不累,不累,而且我们蝶儿又不重。”父亲继续说着。
“好吧。”我紧紧地趴在了父亲的身上,很想用手去好好拥抱下他,这是我爱的人。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不要长大,我希望父亲能像那晚一样一直背着我,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背我了,生命中最后一次,从那以后没有一个男人像他这样对我好过了,也许只是曾经遇到过美好。
父亲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爱,他的深情,他的细心让我不得不承认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
也许很多的人会认为这是一种恋父情结,是的,我承认过,因为失去了,所以更值得怀念,更值得去爱。
有很多时候,我也一直想过,父亲如果活着,或许我后面的人生就会不一样,也或许我的人生会更顺畅,也或许我早都结婚生子了,也就是因为这份缺失的父爱,让我更加地寻找不到那个能把我放在心上的人。
我也不得不承认在成年以后,寻找对象的标准也会遵循着父亲的影子,可是我再都遇不到了,因为父亲只有那一个人,他走了,他永远地走了,也不会再出现一个能像他一样疼我的人了。
生活总是这样,总是给了你很多,然后再一样样拿走,然后又再给你一些东西,然后再拿走,上帝或许就是想让我们在有失有得中度过此生,然后把我们的心智磨练得像从冰箱里冻了一年的矿泉水一样,冷而且无味,但还得让你细细品尝。
就算这样的水,能冷掉你的肠胃,但你的外表还要面带笑容地对所有人说:“真好喝。”这就是生活吧。
日子就这样过着,很平静,本以为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可是母亲又出事了,好像人生真的没有那么容易一样。
两千年年初,母亲看着很多的兄弟姐妹都出去到南方打工了,她也想出去看看,我们那个时候已经有十来岁了,所以她觉得可以放心出去了。
主要是外面回来的人都对她说:“没有干农活那么辛苦,还可以赚钱。”
母亲心动了,因为家庭的琐碎,她那颗心也一直心力交瘁。
终于在年初的时候,母亲说动了父亲答应她去外面了,母亲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就开始跟她的表妹们联系了。
那时候我们有很多不舍,但是一想到好吃的和漂亮的衣服,也都没有阻拦母亲,因为母亲答应我们最多过年就回来。
那个时候,所有的人对外面的世界都充满好奇,都想去看看,可是这次母亲却又给家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有一天母亲从娘家回来,对父亲和我们说着:“啊荣说后天就去温市了,我都给她说了把我的票订上。”
父亲没有说话,因为母亲看起来是兴奋的,他不好打断,而我就跑过去抱住母亲问道:“娘,你真的要走吗?”
“蝶儿,娘出去很快就回来了,而且娘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给你们带好吃和漂亮的衣服的。”母亲摸着我的头说着,我睁大眼睛看着她,一时有些不理解。
我们总是认为一家人团聚很重要,能聚在一起就是幸福,可是为了生存我们又不得不分离,不得不看着亲人离去,只是为了钱。
父亲一直没有说话,其实他的心底是多么不希望母亲出去的,因为他出去过,他知道外面的辛酸,他知道外面要受多大的委屈,但是母亲总是后悔说自己好几十年都没有出去看看,所以很想去看看,父亲也不好再一直拒绝了。
母亲见父亲没有说话,她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那我后天就跟她们一起走了。”
“嗯,好。”很简单的回答,只是在压抑心底的无奈,也不愿再过多地露出其他影响心情的表情。
母亲当然明白父亲的冷漠,但她决心已定,这一次一定要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自己赚了钱就回来了。
母亲就自己走到房间里去收拾东西了,我和哥哥们就站在门口,看着她把一件件衣服装进那个上次父亲带回来的塑料纸包里。
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都沉浸在母亲将要远走的失落中,因为这些年,母亲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很不习惯没有母亲的日子,虽然我们知道父亲也会为我们做好那一切,但是父亲毕竟心力有限。
就那样,母亲走了,跟着她的表妹们走了,父亲更忙了,忙了外面的事情,还要回来忙家里的事情,我能感觉到父亲的疲惫。
有些时候,父亲回来,我和小哥哥还没有吃饭,看着冷锅冷灶的,父亲又有些愧疚,我们也不敢在父亲面前叫饿,很多时候都是跑到老头子家吃一点,到现在都很庆幸老头子还在,他做得饭不是很好吃,但饿了,我们什么都会吃的。
母亲跟着表姨们上了火车,那天是父亲去送的,我们没有去,因为火车需要在县城里坐,而且进站台送还需要交钱,我们需要走很远的路,所以母亲对我们说:“你们不要送了,娘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要听爹的话。”
我们点着头,心里都有点酸,但我们又不能去挽留,因为我们也知道我们每年上学需要很多钱,我们的吃穿用都需要钱,在家务农的那点钱早已经支撑不了了,而且粮食的价格也越来越便宜了。
父亲送完母亲回来,我看到他的眼神有些红红的,可能他哭过了,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一定埋怨过自己,怪自己没用,自己的女人才出去打拼,可是这些谁又说得清楚。
等母亲来消息已经是在一个星期以后了,那时候家里都没有电话,接个电话还需要到马路上的铺子里,而且来电话之前还需要提前给说几点打,然后在那去等着。
当时来电话的时候,是父亲去接的,我们都上学去了,但是我们知道母亲那天会来电话,所以一放学我们就飞奔回家了,进门就喊道:“爹,爹,爹。”
父亲闻声,赶快从里屋跑出来了,紧张问道:“怎么呢?出什么事呢?”
“没啥事,就是……”我喘着气,结巴地说着,但还是没有说出来,就被心脏加快的气息给堵住了。
“就是我娘是不是来电话了。”小哥哥接过去说道。
“是啊,你娘来电话了。”父亲听我们这样说,才终于放下了心。
“那娘都说啥呢?”我连忙问着。
“你娘说他们到了,一路上坐火车还要坐船,坐了两天两夜才到。”父亲慢慢说着,想着这一路都让他心疼。
“这有多远啊,需要坐这么久?”小哥哥继续问道。
“一千多公里了,中间需要倒车。”父亲回答着。
“那么远啊,那个地方好吗?”我好奇地问着,觉得那么多人挤着要去的地方,肯定也不会差的。
“应该好吧。”父亲叹口气说道,他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就这样,母亲有的时候隔一个月来一次电话,有的时候隔半个月,很多时候都是父亲去接的,而这个时候大哥哥已经上初三了,也面临着升学的选择了。
有一次,是我们马路边的一个叔叔的儿子结婚,那天去了很多亲戚,我们三个也都去了,因为父亲需要在那帮忙,所以我们都留下来在那吃饭了,那时候在农村都是那样,只要一家过喜事,基本上去帮忙的全家都会去吃饭,因为过喜事就是热闹啊,就可以吃好吃的。
正好叔叔家有一部电话,父亲见我们都在,就想给母亲打个电话,让我们轮流跟母亲说几句话。
本来很好的一件事,父亲和两个哥哥都轮流跟父亲寒暄完了,轮到我了,我却不愿意接电话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拿起电话。
身边很多的人,劝着我,说“你妈妈不容易,赶快接起来给你妈妈说话呀。”
我就是那样倔强,拿着电话就一直不吭声,我听到母亲从电话那头出来的叫喊声,喊着“蝶儿,蝶儿……”
就那样一直喊着,但我就是说不出来话,父亲也着急地在旁边说着:“蝶儿,你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