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姑婆的饭菜也做好了,从里屋传出声音道:“啊凤啊,可以端桌子了,可以开饭了!”
“好,马上就去弄!”表婶大步跨进堂屋,从墙角那里端过一张四方桌,那种桌子很重的,一个人好像还有些搬不动,那是用实木做的,这可能都是好几十年的桌子了,国人的传承!
母亲见表婶搬得很吃力,也快步走了过去,帮她一起把桌子抬到堂屋中间,然后再搬了几张凳子围在桌子四周。
饭菜都摆上了桌,这时母亲才想起表哥和表弟他们,便开口问道:“二姑,表哥和表弟他们呢?今天怎么都没有见到?”
进门这么久了,才想起这些,母亲也许真的迟钝了,姑婆也没有怪罪,就温和回道:“他们去山里了,今天不回来了!”
“哦哦,去山里做啥呢?”母亲问着。
“种一种花吧!”姑婆不肯定地回道。
“花??”母亲也疑惑道。
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还有心情种花,是不是二姑记错了,母亲心里打着咕噜。
想想也就不多问了,也许真的是种花吧,这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
姑婆看出母亲的困惑,也没有直接回答,便岔开话题转到吃饭上去了。
其实姑婆心里也有些打鼓,因为大儿子一直强调不能给外人说去山里种的是罂粟花,那是一种毒品哦,国家查得很严的。
但是罂粟成本高啊,虽说是毒品,但是在医学上麻醉药也是需要的。每次姑婆和表婶他们问得时候,他们都会说:“你们女人家不要管那么多事!”
所以姑婆也不好给母亲说,这些事还是多年后听母亲提起的,因为后面表叔这事被揭发给送监狱了,才被众人知道的。
贫穷的年代,每个人除了种地还有什么出路呢?种地养家糊口,有新的想法也不敢去做,在改革开放刚开始那个年代,*****的伤害还一幕幕埋在这些善良的农民心里。
他们不敢造次,不敢创新,不敢走新的路子,因为国家未来的走向还不敢确定。
一九八六年,那个年代,人能穷到什么地步,也许只有那个年代的人才能知道吧,也能想象有多少文盲没有上学,特别是女人的悲哀,没有未来。
饭桌上,姑婆一直招呼着母亲,让多吃菜。母亲只是客套地吃了点东西。谁都没有劝她,因为心里都明白。
只有哥哥在那吃得很香,小嘴拌着,好像这都是给他准备得一样。
初夏的天黑得还是有点早,母亲没有提起过回家,所以姑婆也不能去赶她走。
还是哥哥玩美了,来到母亲身边问道:“娘,我们要回家了吧?天都黑了,你看!”
听到儿子的话,母亲才反应过来,天黑了,眼睛望向了门外。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转过头对姑婆说道:“二姑,我想在你家呆几天可以吗?我暂时还不想回家。”
姑婆看着她无光的眼神,那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痛心。
“当然可以,你玩多久都可以的!”姑婆笑着说。
“嗯,那就麻烦你你们了!”母亲客气地说道。
“看你说得什么话,我们又不是外人!”依然是客气地回答。
毕竟这是自己的亲侄女,她现在的状况也不好,怎么能拒绝她呢?她必然没有放下,才不愿意回家,此刻我又怎么能赶她走呢?
也不知道命运到底给她带去了什么,让她这般无奈,我可怜的侄女呀。
农村的夜晚都睡得很早,没有娱乐的生活就是这样,这个时候能把温饱问题解决了就是最大的安慰了,还怎么敢想着玩呢?
“啊莲,那我去给你收拾房间,你先坐这耍哈。”姑婆看着母亲说道。
“好,麻烦您了,二姑。”母亲微笑地说着。
姑婆顺着堂屋的另一边走到了卧室的方向去收拾了。
母亲和哥哥,还有表婶还坐在堂屋里,表婶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母亲聊着天,但母亲不想回答,但又不能太明显。
过了没多久,姑婆走了出来,对母亲说:“啊莲,收拾好了,你要是想休息了就去吧!”
其实那时才是晚上的八点多,挺早的。姑婆可能见母亲那种疲倦,想让她好好休息。
“嗯,好的,那我先去睡了!”母亲也感觉到自己有些疲劳,最近都没有睡好的原因,可能换个地方可以睡得更好了。
但是她想错了,像她这样的人,换地方更睡不好,因为心里有太多事了,所以她无法释放自己。
哥哥也无奈地跟着母亲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很简单的房间,有一张木床,有一个木制的柜子,可能有好几十年的光景了,但是一切都还收拾得干净。
那是一张一五米宽的木床,那时候都没有两米的床的,哪像现在的人睡那么宽的床还掉床下,真的也是搞笑了。
母亲给哥哥脱了衣服,然后自己也脱了外面的衣服便躺在床上去了,也顺手把灯给关了,电费可贵着了。
夜晚是个好时间,适合修身养性,但对于胡思乱想的女人来说那只是煎熬而已,女人啊,最难熬的寂寞是夜晚。
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都是因为天黑了就发生了,总是想太多才会发生很多后面的事情,女人就是夜晚的尤物。
这夜,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睡,她整个晚上都翻来覆去,想必也没有办法入睡吧。
而我现在在哪儿呢?还没有我哈哈哈,我就是那个最后来到母亲旁边陪伴母亲的那个天使,也是她多年以后能陪她聊天给她安慰的小棉袄。
母亲真正地的苦难才刚刚开始,我曾经有个老师说过“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人是幸福的,傻子和疯子。”
也许只有这两种人才能遗忘所有的烦恼,活得很简单。才能无所欲无所求的活着吧。
而母亲为了解脱出去就成为了那样的人,我不愿提起她的伤痛,但我又不得不去同情她的无奈。
那是我最爱的母亲,我不能理解,那个年代一个正常人是怎样被逼成一个疯子的,是性格,还是文化背景,还是整个社会的愚昧。
任何一件事的发生都是有因,才有果的。我的母亲在以后的二十年里,每当无法释放的时候,她都会疯了。
她会不认识所有人,她会打人,她会骂人,她会不停地唱歌,也不知道唱得是什么,小时候的我不能理解,我觉得那是对我们家的耻辱,直到长大了,我才知道母亲只是想释放了,想解脱了。
但是我永远记得虽然母亲不认识我和哥哥,但他从来不会打我们,她会打父亲和爷爷,这是什么,这是母性。
母亲这次的出走,只是暂时的释放,但是心灵压抑的太多东西,不可能让她能解脱的,所以只能用极端的方式把自己解救出来了。
在姑婆家已经呆了三天了,母亲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话越来越少了,眼睛也越来越肿了。
但是第三天的下午,母亲突然对姑婆说道:“二姑,我要回去了!”
“你再多玩几天了。”姑婆挽留着。
“不了,我要回去收谷子了。”母亲着急地说道,好像很忙似的。
“收谷子???”姑婆疑问道,因为初夏的季节秧苗都才插到田里呀。
“是的,收谷子,我走了啊!”母亲着急地拉着哥哥就往外面走,脚步很快,哥哥都是连拉带跑地跟着后面。
姑婆在身后大声喊道:“你别着急啊,啊莲,天都快黑了,你明天再回去吧!”
母亲还是固执地拉着哥哥的手快步走去,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这个时候不像温和的她了,她已经出现异常了。
姑婆跟在后面追了一截,就没有再跟着了,因为母亲走得太快了。
姑婆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母亲拉着哥哥一路小跑,哥哥已经很吃力了,就一直嘴里喊着:“娘,你慢点,你慢点,我都跟不上了。”
母亲听到哥哥的声音,才脚步慢了点,但不一会又快了起来,也不知道她这么着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要去做什么。
终于上了马路,有个小卖铺,哥哥叫着说:“娘,我都走饿了,你给我买点吃的吧!”
母亲停下了脚步,她兜里没有一分钱,但是看到儿子的期望,她又很心疼,只能走进店里。
“啊莲,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招呼着她,老是到店里买东西,所以都认识的。
“嗯,买一盒饼干,叔。”母亲别扭地说道,因为还有一句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给儿子买的吧!”中年男人继续交流着,好像也看出母亲的脸色不对,只是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哦!”母亲没有看他,只是回道。
中年人拿过饼干递给哥哥,哥哥快速地接了过来,就拆开吃了。
看到母亲用手一直拉着裤兜,中年人当然明白了,就说道:“啊莲,是不是没带钱?”
母亲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点点头。虽说不是第一次欠钱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的。
说完,母亲就走了出去,用手牵着哥哥的手,但是她突然感觉到头晕眼花,整个人都好像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