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酒吧里比较清闲,通常只下午五点半之后,才是逆客有所忙碌的时间。三三两两的客人窝在沙发里,慵懒的吹着暖暖的空调,喝着或冰冷或烫的滚热的酒,吃着应季而生的柑橘蜜柚,再欣赏窗外或落木如火,或满树银花的街景,亦别有一番滋味。我觉得这才是酒吧里该有的写意人生。而不是只顾着灯红酒绿,肆意而欢。
大概我就是如此喜好安静的吧。
就像现在,外面下着雪,而我坐在炉火不远的地方,仅借着从办公桌后方,临街窗口的窗帘后透进来的光,和炉火的微茫读着《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是从那书架上找到的。觉得感兴趣,便拿来读了。磊叔也不怪罪。这间原本应该是磊叔办公室的小屋,早就被我们这些员工们毫不客气地当成休息室了。其实逆客一共也就磊叔、张单,和我三人而已。三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这间小屋里倒有了种与家人聚在一起的安逸的错觉。
磊叔此刻从沙发那边把视线投过来,在我手中的书的封面上游移了一阵,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我动了动席地而坐有些麻了的脚,与磊叔对视,磊叔点点头眼神瞟了一下外面,随即不顾裤脚的水渍还未干透又往外走去,我沉默地放下书,跟着走了出去,预感告诉我,磊叔有事情要跟我说。出门之前正好注意到张单脸上怪怪的表情。他对逆客的前尘往事毫不知情,对我和磊叔的关系感到奇怪也是在情理之中。
到了大厅,磊叔走到吧台前,我才看见吧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在挨着玻璃墙的那一角放着一个包裹。准确的说,是一个长宽高皆不足五分米的纸箱。
磊叔示意我打开,我走过去,带着疑惑,揭开半掩的箱盖,里面那几只毛茸茸的惹人怜的小东西瞬间就俘获了我的注意力。
“我在回来的路上捡的,还不太会走路。”
“那它们的妈妈呢?”
想必早猜到我会问,磊叔有所顾忌却又在意料之中,“在发现它们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冻僵的大猫的尸体,应该是……”
磊叔停了下来,因为我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心里那一片最柔软之地仿佛天翻地覆一般向我的双眼翻涌着酸涩之意。我深深呼吸,多年以来学会的克制终于发挥了作用,我的情绪渐渐平复在发抖的嗓音之后,“它们以后就交给我照顾吧~”
“嗯,我也是这个打算。”见我有所平复,磊叔刻意打趣道,“现在我这个酒吧老板可是忙得很呐,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住唱乐队,听说以前在大型娱乐场所做过,有相当多的粉丝,我打算请他们来。”
“哦~”对这些事我并不关心太多,我只好奇,那个经常给磊叔介绍生意和人脉的人是谁。
“对了,磊叔……”以前,安还在这里的时候,就总是帮磊叔在外拉生意,凭他的三言两语,倒真有不少人知道了那个小店的存在,只不过,小店毕竟是小店,没有多少人会刻意绕进巷子里来。
“安,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近期我已经很少问了,大概是得不到结果,即使知道了又如何,他依然不会回来。
然而,我还是想问。可是,不管我问多少遍,磊叔要么是沉默,要么是一声叹息。
“不知道。兴许,跟那个人一样,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那个人,兴许是磊叔从未提过的,他的妻子。兴许,是他曾经的恋人。但磊叔从不跟我多说什么,哪怕是一丁点关于那个人的事,我只能暗地里兀自猜测着,好奇着。
“进去跟阿单说一声,今天酒吧打烊,我要去见一个人,所以你们都早点回去吧。”
“哦~”偶尔的时候,磊叔会消失一天,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逆客毕竟生意越来越好,没有个大人坐镇,我和张单也顾不过来,只好放假。
“喵呜~喵呜~”
“别急,别急,都有份~慢慢喝,别着急哦~~啧啧啧~慢点喝~哎呀,就你抢得最快~~”
“…………”
我打量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间老旧小屋前的老人,老人默默地含着手里的老烟杆,“你确定这样可行?万一这只大猫的奶不够了怎么办?它自己的孩子吃什么?”我站在离张单不远的地方,看着张单照顾那三只在大猫怀里吃得正香的小猫。本来说好是我照顾的,但张单非要坚持,说这么小的猫不能喝奶粉,于是,我就跟着劫走了三只幼猫的他来到了这儿。
“安啦安啦~这只大猫自己的孩子眼都没睁就被人给抱走了,它已经老了,不能抚养它自己的孩子了,这剩下的奶水刚好够这三只小家伙吃,你看,它们吃得多开心。”
我就笑笑,并不说话。那只大猫看着三只小猫的眼神令我心疼,她是把这三个失去了妈妈的小家伙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没有能力再照顾小猫长大,她能付出得只有仅剩不多的母乳。
不远处那位老人就是这只猫的主人,她说,这只猫自从孩子被抱走之后身体便越来越差,但是奶水倒是没断过,腹部一直都鼓鼓胀胀的,现在小猫回来了,大猫也开心。
“喵呜~”
“喵呜呜呜~”
“喵呜~”
“喵呜呜呜~”
大猫的眼神一瞬也不曾离开过小猫,低着头舔小猫的毛发,张单不知为何没有再叨叨,而是安静地蹲在一边。我沉默地离开,抽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空气中冷咧的雾气替我清醒着大脑,呼出去的热气代替了烟火,如雾般缭绕在我的眼前,我竟感觉脸颊湿湿的,可是却冰凉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