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店买花的时候上午明媚的晨阳已渐渐暗淡,如今空旷的田野上刮起了阵阵强风,吹拂着我手中百合,花瓣上的水珠似泪般不知落向了何处。我沿着路边前行,被风压弯身躯的花草搭在我的鞋尖裤脚或扑在我的脚下,隔着风声我似乎听到了声声悲吟。
我那可称之为木然的脚步依旧在前行,直到走到山脚然后沿着光秃秃的阶梯上山,转过山道旁幽绿的竹林,入眼便是一个个整齐排列的经过多次雨水洗刷而显得斑斑驳驳的石碑,上面各自用篆体刻着逝主的名字,碑前或摆着香坛,或奉着花束。密集的灌木将整个碑林围绕,我轻车熟路地走到东面挨着灌木的那一排,其中一个相对较新的灰白色六角形石碑上映着老妈的三寸遗照,照片中的老妈温柔的笑着,一如十岁那年老妈跟我唯一的一张合影中那样。
将花放在碑前,我席地而坐想要仔细看看老妈的脸,又一阵风微啸着袭来,伏在脸侧的刘海遮了我的眼,用手拨开重新翘起的发梢,意外地从发丝间顺下一片粉色似桃花的花瓣,转开视线才注意到一旁的灌木里种着几棵树,枝梢上开满的花卉中有无数花瓣飘落铺在石板地面和碑前,然后随风聚集在一个个的转角之中,本是凄凉冷清的墓园此刻却是显得安逸的美。除了我之外。
面对着冰冷的石碑,我依然很难将它与记忆里那个活生生的人相联系,老妈的身体是温暖的,被抱在她柔软的怀里时就像随风漂流的叶舟最终找到该停留的港湾时那样安心,不似这石碑千古不变的冰寒,就连想要温暖它的手掌最后也会变得冰凉。
老妈大概是去了一个安逸的地方,留下我在这依旧冰冷的世界,如同在手中断了线而摇摇上升直奔自由的风筝,失去重量的一端却在风里无助的摇摆,看着风筝在风中越来越远。就像那天我抱着刚买的新书站在街头拐角的一家花店前,老妈在电话亭打完电话冲我微笑着穿过人行道向我走来,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冲过来,我妈被狠狠地撞向了一边,那辆车的紧急刹车只停留了一瞬,然后在刺耳尖锐的声音还未消散的时候便加速驶向远方,老妈直到倒地之前一直是那样微笑着看着我,在脑袋狠狠地撞到地面身体惯性翻转的时候笑容渐渐消散,我不记得手中的书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在我木然地想往前走的时候鞋子踢到了书的封面,完好无损的,精致封面提醒了我此刻的软弱无力,我心里在一遍又一遍地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力气走到倒下的她的面前。
很快四周便嘈杂起来,在我发现书掉在地上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除了对自己的怀疑以外的思想全都被各种各样的声音所充斥,众多的分贝中我找不到那个可以让我平静下来的声音,我的身体在抖的厉害,封面的硬质书角抵在我的脚踝随着我的颤抖而锐利地抖动,硌得我很疼,疼到我想哭,最后不知道是谁蹲下抱住了我,是男是女我甚至都不能分辨,只在这个人怀里哭得很厉害,心脏在嗓子里剧烈地跳动,我的哭声因为肺部和心脏的高频率运作而显得嘶哑力竭。
大概是那时哭得太累,之后我浑浑噩噩了很久很久,久到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我曾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醒来,因为每次在梦中老妈都像风筝一样飞在天上,微笑着看着我越飞越远,我紧紧抓着线断掉的一头,剧烈的风从正面吹来阻挡着我的脚步,我挣扎着要过去,却放开了手中最后的线,在我麻木地停下那一刻,风停止了…醒来的我感觉脸上身上湿漉漉的,让我感觉好冷好冷。
因为部分老爸的原因,从那以来我一直在任性的告诉自己,要熬过去。哪怕是失去了可以停靠的怀抱,失去了温暖安慰的手掌,哪怕过去温暖的回忆也只会提醒现实的冰冷。我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任性地熬过去。就像在无数个深夜醒来,我可以独自一人静静地待着不言不语,静静地待在只有自己的角落,窗外是漆黑的夜空,世界静到好像只剩下了自己。日复一日,不知何时我迷恋上这种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喜欢独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行走,不分白昼与黑夜,有时即使处于人群之中,对身边的一切视之无物,也会想要离开,去往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或许像那时一样,是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地方,也不想在任何地方停留。仅仅是在行走,往往也会很平静,偶尔回忆起过去汲取细微的温暖时就像只受伤的小猫那样自己****自己的伤口,会警惕着向其他妄想靠近的人露出锐利的爪牙。最终大概也变得如同冰冷的石头一样。
坐在冰冷的地面,能感觉到后兜里的硬币同样冰冷的温度,零落在地面的花瓣有些被鞋踩过,凹下去的部分显得格外殷红。我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夹在手里,注视着烟烬去往的方向,突然觉得这一地花蕊如果是血红色的多好,粉色太过稚嫩但血红而耀眼的颜色即使在黑夜里也很美。一如左手烟盒上那血红色彼岸在黑色磨砂金属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