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当家各显神威,斧头帮人数虽多,一时也奈何不得,反让鳄鱼帮众人跟着黑塔老二一口气冲出不少距离。
五当家也早出了医馆,此刻跟在队伍里大喊:“这会儿可是白天,旁边就是租界,他斧头帮不敢在大马路上干仗!冲出去,冲上马路就安全了!”
众人听了信心大振,加紧往外冲去,就连吴成也提了两把锈刀,紧随其中。
斧头帮显然不打算让他们就这么冲出去,眼看马路已经在望,忽然迎头冲来几条格外壮硕的大汉,手上的斧头大如车轮,看上去杀气腾腾。
“糟糕,是巨斧队!”吴成耳边听见五当家低声惊呼。
那头黑塔老二已经双手持鞭,和几条大汉正面硬拼几记,硬生生被击退数步,吴成眼尖,看见黑塔老二持鞭的双手已是剧烈颤抖,一丝鲜血自虎口处缓缓渗出。
这么一耽搁,后方追击的斧头帮众已是追至面前,老八大吼一声,摸出最后两个王水瓶,却不再扔出,一口咬下瓶塞,双手猛挥,在身前清出一片空地来,暂时止住了敌人的攻势。
“二哥让开,换我来!”关键时刻,五当家孟南一声高呼,挤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把五彩斑斓的短剑。
吴成小时候,每逢过年就去乡下的爷爷家,爷爷带他去乡里赶集时,一定会给他买些烟火。卖烟火的摊上,最受男孩子欢迎的便是那些做成小刀小剑芭蕉扇造型的烟火——就像五当家此刻手持的这把。
五当家满脸严肃,快速伸出抹着白磷的手指,在“宝剑”剑头搓了两下,随后持剑迎风一晃,宝剑顿时无火自燃,五当家喝道:“老子就是‘剑气倒卷黄浦江’孟南,挡我者死啊啊啊!”手中“宝剑”一挥,无数火花光焰喷薄而出,巨斧队几条大汉眉毛都被燎没了,只烫的连连后退。
黑塔老二趁机窜上前去,连续两鞭打翻了两条大汉,后面六当家白日举起步枪,“八勾儿”一声,也是打死一个。
此刻,距离冲上马路,仅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但这十米的距离却是步步艰难。黑塔老二带伤作战,此刻已是强弩之末,铁鞭挥出,也不复先前威势。四、五、八三位当家,昨夜经过血战,铁蒺藜、烟火剑、王水瓶本已耗费甚多,此时便纷纷告罄。六当家的步枪,也已击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杀啊!”伴随一阵杀声,斧头帮的黑西装们第一次杀入鳄鱼帮的阵型。
“啊!”“呀!”随着几声惨叫,鳄鱼帮的几个残余帮众率先被砍翻,一旦倒地便有茫茫多的斧子招呼过来,转眼就死在当场。
几位当家或掏出短刀,或抢过把斧子,人人拼命,却也是自顾不暇,没人再顾得上新晋九当家吴成。
“要死了要死了!”吴成嘴角抽缩,手脚发麻,脑袋一片空白。一个斧头帮众看出便宜,狞笑一声,一斧向吴成劈头砍来。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叮”的一声响,却是黑塔老二,奋力将身前对手的斧子砸飞,无巧不巧的撞上了墙壁反弹至后方,正挡开了劈向吴成的斧头。
那斧头帮众扬起的手臂被震开,顿时空门大露,吴成鬼使神差的一扬手,手中锈刀轻轻巧巧的拉开了这帮众的喉咙。帮众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捂着喉咙发出嗬嗬之声,慢慢往后倒去,滋出的鲜血劈头盖脸,淋了吴成一声。
被热血一浇,吴成反倒镇定了下来,脑中反复只有一个念头:“老子才不要死在这里,老子要活着回家啊!”想着想着,嘴巴已不禁喊出了声:“老子要活着啊!”一步迈出,身随刀走,手中锈刀扬起,又划过一个斧头帮帮众的咽喉。
弄堂本就不宽敞,这时更是挤满了人,站在后面的斧头帮帮众,只能看见前排举起的斧头,几乎看不见敌人的声音,只能呐喊着往前挤去。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还没定神看过去,便遭吴成撞至身前,紧接着便是喉头一凉,眼前一黑。
吴成此刻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眼前看见的仅仅是敌人裸露的咽喉,双手不断扬起,竟如练习过万千遍般熟悉,真正是人随刀走,眼到手到。一个生前连架都没打过几场的年轻人,此刻活在这样一个残酷的世界,竟仿佛变成一尊杀神,一个人牢牢挡住涌来的敌人。
“好一个穿花蝴蝶步,夺命双邪刀!”耳边响起五当家贱兮兮的赞美,吴成抬头望去,后面追来的敌人都在几丈外立住脚步,惊恐的看着自己。脚下横七竖八,倒着不下八九具尸体。
“还看什么?快跑啊!”八当家伸出手臂一搂,架住吴成往前冲去,原来不知不觉,众人竟真的杀出了重围,来到马路之上。
一辆拖着大辫子的老式公交驶过,吴成被诸位当家架着,混混沌沌的上了车。五当家看了眼停在弄堂并未追出的斧头帮众,忽然大喝一声:“今天叫你们认识我们鳄鱼帮九当家!记住了,‘邪刀夺命小蝴蝶’江豹!”
斧头帮人群涌动,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矮子,并肩挤出人群,矮子大骂道:“我草你们全家,又让他们跑了!回去怎么跟帮主交待呀!”
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低声道:“别喊了,先别告诉老大,他们就剩几个当家了,回头请杀手榜的人干掉他们就是!”
不出五当家所料,光天化日之下,斧头帮果然不敢当街追杀,站在阴暗的巷子里,恨恨的望着公车开走。
公车的乘客,也都被五当家赶了下去,其中一个胖子虽然被推下了车,却是满脸不服,口里低低道:“哼,横什么横。”旁边一个长发飘飘的小混混,没好气的拍了拍胖子,教训道:“你不服啊?人家是邪刀夺命小蝴蝶哎!斧头帮都留不住人家,当心人家听见斩死你个死肥仔啊!”说话间满脸眉飞色舞,看上去对这外号极其羡慕,捏着自己的下巴,皱眉道:“说起来有外号还真是威风,我们也该给自己起个响亮的外号,才好混世界啊……”
不提小混混给自己起了什么外号,单说鳄鱼帮的几位当家,都是这大上海的地理鬼,走街串巷道路精熟。坐了几站路便下了电车,几人快步赶路,时而穿房,时而越墙,待走到夕阳西下时,已是走出了上海的地界。
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几位当家喘匀了气,这才相互打量一番:弄堂血战,几人大多添了新伤,所幸并不严重,在电车上也简单包裹了一份。老五心细,走出医馆时便揣了些金疮药,恰好是派上了用场。
四当家摇头恨道:“草他母亲,几个小兄弟一个也没活着出来,这下鳄鱼帮,真的就剩我们几个当家了。”
五当家见众人都是意气消沉,赶忙开口说道:“也不能这么悲观,咱们几个总算死里逃生,等于又一次击败了斧头帮灭亡我们的阴谋吗?而且还发现了老九这么个人才!值得庆贺啊。”
六当家白日也开了口道:“五哥说的是!咱们几个,自家事自家知!除了二哥是硬桥硬马的真功夫,四哥、五哥,我,老八,还有死了的三哥和老七,外号虽然个个响亮,但要说功夫,那真未必说得上。”
六当家这番大实话来得突如其然,黑塔老二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四当家、五当家各自咳嗽一声,一个抬头观赏晚霞,一个低头欣赏蚂蚁。八当家看上去到比较老实,点了点头应了句:“六哥说的是。”
六当家自嘲的一笑:“一般的帮派火并,咱们仗着各自一点小手段,也算无往不利,但斧头帮忽然成了气候,和这样的大帮派斗,咱们这两下子可不够看。今天要不是老九发威,镇住了追过来那一伙,除了二哥,剩下的谁也跑不了。”
黑塔老二大手一摆道:“老六也别给我贴金了,今天要不是老九,我也未必冲的出去,我那会儿鞭子都快提不起来了。”
四当家眨了眨眼皮,转头问吴成:“老九,今天老五吹你身法好,我当时还真不信,但今天你这几下子,真他妈让四哥开眼!步伐灵活,刀子准,真的是那什么“穿花蝴蝶步”的功夫?”
吴成苦笑两声:“呵呵,四哥,兄弟实话实说,我自己到现在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呢。本来都快吓尿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跟鬼上身似得,就连杀他们好几个,兄弟自己也糊涂着呢。”
几位当家都不相信,说老九这人不实在,明明一身绝活,偏不对哥哥们老实交代,急的吴成抓耳挠腮的讲不清。倒是五当家沉吟半响,开口说了句话:“穿花蝴蝶步,夺命双邪刀,那是我零时随口乱扯,吓唬斧头帮的。老九这几下子,利落是真利落,但他要说他没练过,我还真信他。”
五当家是最会信口开河的一个人,忽然说出这么几句踏实的话来,众当家都不禁转脸看他,都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五当家一笑:“以前我去一个有名的理发师傅那儿理发,正好遇见了菜刀帮一个当家,还有斧头帮一个队长,我们三个争面子,都要那师傅先给自己理发。你们想,我们三个都是在帮的人,他一个理发师傅敢得罪谁?那师傅连连作揖,最后说,给我们三个一块儿理。”
一个人同时给三个人理发,这三个还都是黑恶势力,给谁理出点差错都要倒霉,这怎么理?不禁众位当家听得入迷,连吴CD好奇起来。
五当家看大家都听他说故事,不禁得意起来,拍拍肚子,声调越发高亢:“那理发师傅可真是让我孟胖子开了眼!我们三个人躺在三张理发椅上,他那理发室,一共就三张椅子就基本摆满了,只见这师傅,跟三张椅子前后转来转去,一人剪一刀,立刻换下一个,我觉得好玩,偷眼看着他,他跟那三张椅子前转的跟阵风一样,歘欻欻歘,没几下就给我们都理好了,还捎带手刮了胡子。今天我看老九这几下子,论身法,就跟那理发师傅很是相似,拿刀子割人喉咙的手法,也跟那理发师傅差不离!这老九本来也是理发的,估计是从小练起,刮的头皮、胡子太多,刀法什么也就练了出来!”
众人一听都觉得十分有理,四当家更是若有所思的道:“老五平时说话跟放屁似的不着调,今天这番话我听着倒在理!我周北入帮前是个打渔的,渔网撒的最好,所以跟人火并之时,不管是撒那倒钩铁网,还是撒那铁蒺藜,都是撒的又散又开,却不也是从小的本事!”
吴成见众人都不纠结他那身“武艺”的出处了,也觉得松了口气。这是见大家也都喘匀了气,缓过了劲儿来,便提议道:“众位哥哥,这里离上海可不远,那斧头帮今天折了不少人,未必能甘心,要是再追出来,又是一番麻烦!不知哥哥们可有合适的去处,让兄弟们暂且栖身,待养好了伤,再回这上海滩,跟他们来个龙争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