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两位军统大拿这么一说,几位当家方才搞清了来龙去脉,也更坚定了追随辣手书生陈恭澍刺杀日军总司令的决心。
按五当家孟南的说法就是,反正现在的斧头帮是鬼子的干儿子,收拾区区干儿子,哪有直接动手搞他老子来的有劲。
看众人意气风发,再想想连反动如军统者都这么舍生忘死,吴成虽然前世小吊丝今生理发匠都算不得什么人物,但毕竟是个要脸面有义气的男儿,这是再也说不出个不来,反正二当家冯二杠也替他答应下来了,就把脑袋系在裤带上走一遭吧!
说道裤带,吴成低头看了看不知何时掉下半截的裤子,对陈恭澍道:“陈大哥,既然是民族大义份上,我也绝不推辞!不过,兄弟有一事相求!”
陈恭澍正色道:“但说无妨!只要我军统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
三日之后的一个深夜,离日军上海指挥部不足四百米的一条小河沟里,悄无声息的冒出一颗人头。
抹了把脸上的水,这人四周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后,拖着一具古怪的机械,缓缓爬上河岸,吐出嘴里长长的麦管,又呸呸的吐出几口吐沫,恶心的脸都抽筋了。
这是苏州河的一条支流,周围住满了人家,痰盂便盆,都不免在这河中洗刷,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这人喘了几口大气,将系在那古怪机械上的绳子解下,双臂一叫劲,一把一把将绳子从河中拖出。
随着绳子不断拽起,轻轻一串水响,一个接一个大木桶浮上了水面。这人继续拖动绳子,将木桶拽到岸边,这才屈起手指,按三长两短的节奏,在一个个木桶上依次敲过。
第一个木桶吱的一声打开了盖子,一个猿猴般敏捷的声音,轻轻一窜,就上了岸边。不一会儿,木桶纷纷开启,不断有长矮胖瘦各异的身影,上得岸来。
“周北兄弟水性无双,这次可多亏了你!”黑暗中,一个人轻声说道,正是陈恭澍的声音。
为了避开日军特高课遍布上海的眼目,靠着军统手头仅有的一架极其原始的手扶式水下推进器,水性最好也最熟悉上海河道的周北,口含一根长长的麦管,拖着众人藏身的木桶,从苏州河上游下水,潜水近八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此刻周北已然骨软筋酥,听见陈恭澍夸赞,心中得意,有心谦虚两句,却累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摆了摆手,表示小事一桩,不必在意。
啪的一声轻响,一团小小的火苗从陈恭澍手里亮了出来,将几个人的脸孔微微照亮。吴成眼睛一亮,轻声道:“唷,陈大哥,你这Zippo的款型可是经典!”
陈恭澍略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吴成,这是美国人一九三三年弄出来的牌子,到现在不过四年时间,国内极其罕见,自己身为戴老板爱将,才有幸获赠一只,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个识货的。
冲吴成微微一笑,陈恭澍也没多言,手上打火机一亮一灭,打了个四长三短的信号,不一会儿,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微微亮起了灯光,没几秒,又复熄灭。
陈恭澍一挥手,示意众人跟随着,往那灯光亮起处行去。沈醉走在最后,临行前照木桶上使劲一踩,一堆系在一起的木桶,便随着河流缓缓飘远。
这是间临河的房子,前面就是街道,临河一面开着扇后门,有台阶一直通到河边。小心翼翼的摸道门前,陈恭澍轻轻叩了三下木门,把耳朵凑近门缝。沈醉挤到陈恭澍身侧,双手各提着一把二十发的镜面匣子,蓄势待发。
片刻,一个细微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东洋飞来金乌鸟。”陈恭澍和沈醉顿时表情一松,两人相视一笑,陈恭澍便把嘴巴凑近门缝,轻声道:“弯弓射日在今朝!”
吱啦一声轻响,那木门从后拉开,一个压低的声音急促道:“快进来。”众人连忙进的屋去。
开门的人伸头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缩回头紧紧关了房门,也不与众人说话,先把床上准备好的被子,往前后窗上一蒙,又找件大衣堵住了前后门缝,生怕透出半点光去,这才吧嗒一声,拉亮了点灯。
灯一亮,屋里那人才看清众人脸孔,不禁一惊,连忙对陈恭澍敬了个礼,口中道:“陈区长,你怎么亲自来了?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上海如今日寇横行,可危险的很,有什么事儿,你吩咐属下们来干就成了啊!”
陈恭澍一摆手:“少说废话,我穿的不是军装?为国出力,难道还要分个尊卑贵贱吗?”
沈醉也道:“老鳖,你别咋咋呼呼的了。你往这儿看,看见这几位没有?都是江湖上的好汉,没吃过国家一分钱的粮饷,听说是为国杀贼,二话没说就来了。何况我们这些靠民脂民膏吃饭的呢?”
陈恭澍当下将几位当家引见给这叫老鳖的汉子,又指着老鳖对众人说:“几位兄弟,可别看这家伙形貌猥琐,可的确是条好汉!他叫袁三,早年也是江湖上厮混的,专在长江上做没本钱的生意,人送匪号‘铁背鼋王’!后来宰了几个日本的大人物,被日本特高课追杀的没办法,托庇在军统麾下,由戴老板直线管辖,很是为国家立了些功劳。”
“他就是铁背鼋王袁三爷?”四当家周北情不自禁的低声惊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之色。回头看了看自己几位兄弟,周北咽了口口水,说道:“这袁三爷早在晚清就已成名,麾下有数百好汉,专在长江上打劫洋人和贪官!像我们这些穷苦的渔民人家,若是遭那有权有势的人欺负苦了,只要请人写一纸状子,贴在龙王庙里,不出几日,那些欺负人的贪官渔霸就要倒大霉!渔民人家都叫他老人家做‘赛龙王’”!
说罢整了整衣服,一躬到地,口中称道:“晚辈周北,也是渔家出身,今日有幸拜见袁三爷,谨祝三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袁三成名极早,别说一众当家,就连陈恭澍、沈醉这般军统中人,都不知道这个家伙曾有那般威势,都不禁正色相待,重新施了一礼。
袁三笑的见牙不见眼,一把扶起周北,又向众当家还了一礼,才道:“都是早年间的事儿了,我还以为已经没人记得了呢。要说啊,我也是渔家出身,父母被渔霸逼死,这才流落江湖,遇见个做水贼的师父,传了我一身武艺,等长大了,我就接了师父的位子。后来见洋人的蒸汽船纵横长江,经常把那渔民的木船直接撞毁,不仅不救人,还哈哈大笑以此为乐,我就恨上了他们!贪官、奸商、渔霸、洋鬼,老子是见一个杀一个!倒是没想到,这些渔家儿郎竟还能念着老夫的好!”
说罢看着周北,满脸激动和欣赏。
陈恭澍重新审视一番袁三,笑道:“袁三,既然你连龙王都赛过了,我也对你说句实话,我这次亲自带队,是要刺杀那日军总司令,上将松井石根!这个任务百死无生,有道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必死的任务,你可敢参与?”
袁三听了,张开嘴巴,无声的大笑几声,皱纹斑驳的脸孔上,忽然老泪纵横。他定定的盯着陈恭澍:“陈区长,你可能才调来上海,还不熟悉我袁三。你回去问问戴老板,只要是杀鬼子,杀汉奸,袁三什么时候怕过死?当年,日本人的特高课,带着大批高手,杀到我的老巢,把我阖家大小连带几百兄弟,全部杀了个干净!老子也被他们几个高手联手围攻,打的奄奄一息,仗着水性好,跳进长江挣扎出住这条命来,不为贪生,只为寻仇!”
讲完这番话,袁三浑身颤抖,显然激动已极。
吴成看了,也不由深受感染。最初进门时,他可没太看得起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这袁三弓腰驼背,脑袋前探,显得脖子特别长,真跟个老鳖一般。听到陈恭澍叫他老鳖,吴成内心早已笑翻。
直到听四当家周北说起这袁三当年的侠义事迹,吴成才微微吃了一斤,没想到这猥琐的老家伙,竟然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一代名侠,再看见袁三老泪纵横的一番讲述,更是大为动容,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上前两步,吴成扶住袁三,轻声道:“老前辈放心,咱们此番直捣狗穴,宰了松井石根那老狗的头,日本人必为之胆丧,您的亲人和兄弟在天有灵,也必告慰!”
袁三到底是老江湖,虽然因为陈恭澍语带轻视,一时触动心事激荡不已,但平复的也是极快,借着吴成来扶他,不动声色的一抹泪水,转移了话题:“好了,没事儿,多谢小哥关心!哎,你这衣服有点儿意思啊?是咱军统的新制服吗?”
众人看了看吴CD是脸色一囧,这衣服做出来他们就纷纷反对,偏吴成一意孤行非要穿上。
吴成哈哈一笑,得意的转了个圈:“前辈,这是我万鳄岛一派的练功服,好看吧?”
他穿的衣服是出发前要求陈恭澍找来裁缝专门定制的,是一件连体衣,就是李小龙在电影里穿过的那种,只不过为了适应刺杀要求,这衣服用了黑色的布料,背后和前胸用红线绣了一大一小两个圆圈,里面是两个红色的“鳄”字。
其实吴成初衷很简单,他实在烦透了这具身体不知不觉就露出来的屁股,但他穿上后,三十年代的人民纷纷表示欣赏不能,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冷言冷语。
“哎!不错!”袁三大声夸赞,满脸都是羡慕:“回头你把这衣服借我做个样子,我认识个特别厉害的裁缝,让他给我也做一件,我要绣个‘鼋’字!”
卧槽这大爷审美观行啊!吴成大喜,立刻滔滔不绝说起他的设计理念来。
陈恭澍满脸黑线的干咳了好几声,这才制止了两个时尚爱好者的讨论。陈恭澍问道:“老鳖……奥不是,袁三啊,让你准备的事儿弄妥了都?”
袁三得意一笑:“陈区长,交给我袁三的事儿,您尽管放心。”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抽掉床板,一个深深的地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袁三摸出一只毛笔,沾了点水,在一张斑驳不堪的桌子上画起地图来,口中讲解道:“鬼子的司令部是一九二四年就盖起的,占地约十亩,四周都是高楼,中间是个天井式的操场,松井石根平常指挥作战,就在这里面!这个楼四面围合,易守难攻,别说咱们几个,就是大部队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来!不过呢,32年蔡将军领着十九路军和小鬼子开干,我们就开始挖这条地道,到了去年算是挖成了,只消再砸开一堵墙,就能进入这楼的地下指挥室,咱给他来个中央开花!”
把笔一丢,袁三哈哈大笑。几位当家谁也没想到居然有条直通敌营的地道,这下可谓进退自如啊,任务一下从十死无生变成了九死一生,一个个不由喜动眉梢。
陈恭澍却面无表情的问道:“这条地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袁三得意道:“区长大人放心,这条地道从开挖到现在,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
当下袁三拿出酒饭,让众人一顿饱餐,当先领头,钻进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