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已是盛夏之末。
虽然住在岛上,每日海风浩荡,减去几分暑意,但若是白天,日头也格外的猛烈。
自鳄鱼帮几位当家上了万鳄岛以来,起先的十余天过的倒是轻松自在,每天准时去冯天南家吃饭,还时常被热心岛民相邀做客,各色珍奇海鲜吃了个够。
除了吴成每天一趟去给老族长打针,其余几人完全无事可做,日日在岛上闲逛,要不就趁冯天南不在家中的时候,去逗冯英凤说话,要不就是和岛上的年轻汉子打成一片,尽情吹嘘大上海的繁华和各人往日的威风,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十余天后,老族长病愈,特意举办了盛大的聚会,正式欢迎诸当家加入万鳄岛。饮宴之后,又请胡郎中仔细检查了诸当家的伤,发现均已愈合无碍,便吩咐冯天南将万鳄岛武学悉心传授。
几位当家的美好假期,便随着这声吩咐,正式宣告结束。
此刻,正是他们泡在海水中的第五十天。
海水过胸,一个个浪头劈面打来,海风荡荡,却压不住冯天南的大嗓门。
冯天南赤脚站在沙滩上,看着海浪里东倒西歪的鳄鱼帮当家们,兴高采烈的吼道:“我万鳄岛武艺,以力为本,若气力不够,招式再精也是枉然!你们眼下的敌人,就是这海浪!按理说,你们应该先打熬三年力气,才正式下海练习。但你们既然急着回上海报仇,我也只好跳过基础步骤,让你们多吃些苦头,以求速成!”
几个当家此刻精神萎靡,也懒得听冯天南啰嗦,只是奋力将手上的兵器,劈向每一波打来的浪头。
二当家使得是鳄尾鞭,吴成拿着鳄牙双刀,四、五、六当家手上套着鳄神金爪,当然并非那些杭州神匠门的神兵,而是出于岛上铁匠之手。
形状差不多,但分量、锋锐可要差上不少,权做练习之用。
最稀罕的乃是八当家,双手各套着一个长满刺的铁球,看着就像两个狼牙锤长在胳膊上一般。
原来在传艺之初,冯天南把万鳄岛的武艺一一演示,让众人选自己愿意学的功夫。毕竟时间有限,难以面面俱到的传授。
二当家选了继续精研鳄尾鞭法,吴成也根据大家的建议,选了双刀,其他几人都选了撕天抓,毕竟冯天南在火车上撕车厢如撕废纸的那一下,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再说撕天爪配上鳄神金爪,冯天南的评语可是“混战无敌”。
唯有八当家,一眼看上了冯天南所演示的“炸浪拳”,非要学它不可。
冯天南本来有些迟疑,要说八当家身大力不亏,习这炸浪拳很是适合,但毕竟是半路出家,很难练到高深境界。炸浪拳又不像撕天爪又配套的兵刃可以加强威力,在一般江湖厮杀中,赤手空拳肯定吃亏。
冯天南说完他的顾虑后,吴成根据前世的拳击手套给了个主意。
他建议八当家去找岛上铁匠定一对铁球,铁球上留两个拳头大的洞,洞里横一根把手,将手伸进去握住把手,化双拳为双锤。
冯天南当时未至可否,当晚跑去和岳海龙商量了一番,岳海龙大为看好,第二天就带着众人一起去了铁匠铺。
听说是配合炸浪拳设计的新兵器,岛上不少专攻这路拳法的居民都跑了来,七嘴八舌的给了不少意见,结果打造出来的东西,让众人都极为震撼:铁球外面布满森森铁刺,看着凶悍无匹,里面除了手握的横把外,还以鱼皮、牛皮做了厚厚的垫子包着拳头,以起减震作用。
最后连老族长都被惊动了,抱着一对铁锤看了半天,口中连连叫好,并根据万鳄岛的命名原则给取了个俗不可耐的名字:铁鳄神锤。
铁鳄神锤的首个荣誉使用者,就是如愿以偿的开始学习炸浪拳的八当家。
连续苦练十多天,初步记住了各自功夫的招数,冯天南就一脚一个把众当家踢下了海,在海浪的击打中,一遍遍用自己的招数破浪劈波。
一段时间练下来,当众当家好歹能在海里保持住基本平衡,不至于动辄被风浪掀翻时,冯天南又适时调整了练习量:海水涨潮前下水,待完全没过头顶后,方许上岸。
此刻,潮水方从腰间涨到下巴,几个当家已是筋疲力尽,呼吸不畅。
五当家一抓挥出,却没能破开波浪,被浪花迎面打翻。正在岸上嚷着的冯天南骂了句废物,等了一会儿,看五当家并未再站起来,才悻悻的捡起脚下的皮绳,发力回拽。
一会儿工夫,通过这条系在五当家腰间的皮绳,冯天南把这胖子拉上了岸。
五当家躺在沙滩上,吐出几口海水,翻翻眼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又过了一会儿,四当家、六当家陆续跌翻。等到海水漫过嘴巴时,八当家也被终于倒下,几人陆续被冯天南拖了上岸。
这是的海水中,只有吴成和冯二杠尚在支持。
冯二杠毕竟是几人中习武最久的人,虽只一个夏天的功夫,武艺已经获得了长足的长进,此刻犹未露出十分疲态,依旧一鞭一鞭劈开浪潮。但众人都知道,当双臂被海水淹没后,每一次抬起劈落,都会耗费更多力气,身体疲劳的速度也会不断加快。
真正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吴成,之前虽有过几次爆发式的表现,但毕竟没正经练过,要说力气筋骨,和二当家之外的其他几位,可能还略微逊色。
但从练武一开始,他就明显呈现出更长久的耐力来,且随着练武日子的增多,他的优势竟然也越发明显,现在已能和二当家一较高下。
二当家每一鞭已明显慢了不少,而个头更矮,几乎已被完全淹没的吴成,却依然以恒定的频率,在海浪中爆出一道道的刀光。
“他……他到底怎么做到的?”四当家喃喃自语。
又过片刻,海面上彻底看不见两人的存在,二当家憋着气拽着皮绳自行走上岸来,吴成却依旧不见踪影,只有海面上不时掀起的刀光,证明他仍活着。
二当家手扶膝盖,弯腰吐出两口海水,又喘了几口粗气后,左右一看,却发现少了吴成,不禁大惊:“老九呢?”
五当家耷拉着下巴,无语的指了指海面,二当家惊道:“老九疯了吗?他会被憋死的!”说罢捡起属于吴成的皮绳,就要把他拽上岸来。
“且住!”冯天南神色严肃的拽住了二当家的手,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海面,口中低低道:“莫要扰了他的机缘!”
“机缘?”二当家瞪大迷茫的双眼,其他当家们也一起看向冯天南,只见这老头前所未有的肃穆庄严:“翻浪神功!他练成了第二层!”
“不会吧?”几位当家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不是都说,岛上年轻一辈没一个人练到第二层吗?”
冯天南死死看着海面,嘴巴里的字一个一个慢慢蹦了出来:“那是因为,整个万鳄岛的年轻一辈,也没有一个练武奇才。”
几位当家早就听冯天南说过,翻浪神功是万鳄岛唯一的内功心法,但却极其的易学难精,共分三层,第一层几天就能练成,几位当家也都在练了不久后达到这一境界。这一层叫做“山溪境”,意思是内力初生,如山中的小溪一般绵绵如缕。但这山溪境对敌时并无太大威力,只是滋养筋脉,能够逐渐加强人的力气和耐力,
可若练到第二层“江河境”,内功威力却将陡增数十倍,出手投足之际,内力如江潮奔涌,浩浩荡荡,放到江湖上,已算是一流的大高手。万鳄岛上,只有老族长、冯天南、岳海龙等寥寥七八人,才有这江河境的修为。
而第三层“怒海境”,内力如怒海生潮,出招似狂浪翻天!事实上,唯有到了这一境界,翻浪神功才真正称得上一个“神”字。之前二境,只能算是“翻浪功”罢了。
据说,万鳄岛北宋年间出的大高手南海鳄神,便是初入怒海境的修为,出手之凌厉骇人听闻,一直到遇见大理国的小王子,被他以奇妙法门吸走了整整一半内力后,依然能够驰骋江湖。
其后便是重续万鳄岛武学的南宋宫廷高手冯侍卫,他在南海海潮中苦修二十余年,在五十岁时一步迈入怒海境,但因他从未离岛,江湖上也不知道南海之中还有这样一位大高手。
而冯侍卫直到七十余岁,才真正将怒海境修到极致,他曾对岛民说起,若是当年的南海鳄神能有怒海境极致的修为,任何人要吸他的内力,都只会被飓风海啸般的狂猛内力彻底摧毁筋脉。
冯侍卫更言道,不知当年是何等样的高人,创下这翻浪神功。他虽臻至怒海境最高境界,却依然能感到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冯侍卫随后将族长之位交予岳姓后人,自己闭关练功,要将这翻浪神功摸索出第四层乃至更多层功法。但没想到的是,在他探索的途中,不幸练功走火,内力反噬,爆体而亡。
在此之后,后人最多练至第二层的顶点,再无一人能够迈进第三层怒海境。
此刻,冯天南竟然说他们的九弟迈进了第二层,众人的震惊可想而知!
“九弟他,果然是练武奇才……”几位当家眼望浪涛奔涌的海面,口中喃喃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