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银鞭,一探手,冯天南从木箱中又取出一件巨剪般的兵刃来,却是色作纯金,日光下鎏金溢彩,堂皇大气,偏又形状狰狞,形似鳄鱼张开的大口,交错的双刃上,满布着长长短短的短刃,令人望之生寒。
冯天南满意的打量着手中兵刃,口中笑道:“这件武器,名唤鳄嘴剪,持之伤人,无论剪在哪里,都是一剪两断!就算对手躲得快,没来及落剪,但划出的伤口,也是破破烂烂,无法缝合。若配合本岛的神妙手法,威力犹增,任他百炼刀剑,一旦咬上,立成废铁。本岛诸般利器,以此物为第一!只是极不好练。”
几位当家本来听得兴趣十足,但一听不好练,当即心凉了大半,这矮老头眼光极高,冯二杠的力气本已极大,在他看来却还是不足,他要说不好练,估计自己就压根没法练了。
五当家当下开口道:“冯叔叔,那可有什么好练些的兵器吗?”
冯天南答道:“本岛素来不习长兵,除了鳄嘴剪鳄尾鞭,其余更是短兵,譬如这件。”说这话,放下鳄嘴剪,又取出两件兵器来,套在手上,却是两只铁爪。
冯天南举起双手向众人展示道:“此为鳄神金爪,本岛有一项功夫,名为撕天爪,威力非凡,我在火车上撕那车厢,便是这项绝学!但指抓上的武艺,招数好练,功夫难成,在练至大成以前,便须配合这鳄神金爪使用!碎钢撕铁,混战无敌!”
四当家、五当家、八当家以往都靠暗器、火药、王水混江湖,都以善于群战自诩,此刻听了这“混战无敌”的评语,都不禁心痒难挠,恨不得立刻学会了才好。
冯天南放下一对金爪,又取出两把短刀来,双刀互击,锵的一声大响,声音清凉冷冽。众人望去,只见两把短刀刃长约十寸,背厚刃薄,与寻常钢刀的弧度相反,这刀却是向内弯曲,形如猛兽爪牙。
冯天南笑道:“你们平时多见的是大砍刀、月牙刀,鬼头刀,这鳄牙刀却与众不同,使用时最重抹、割、剜、削、划等招数,夹杂着双钩、短镰的招数,强调身法配合,乃是武林中罕见的快刀!”
六当家喜道:“这么说来,老九大概最适合学这刀法。”
冯天南听了,笑吟吟的把双刀递给吴成,吴成赶忙接过,握在手中,挥了几下,虽觉沉重,但这刀重心在前,使用时竟似能带动双手一般。吴成微微一愣,想了片刻,便顺着这刀的重心,唰唰唰又划出几刀,果然更觉顺手。
冯天南见了,心中一震,暗忖这小子天赋当真是不凡,这几刀信手划来,居然暗合万鳄岛鳄牙刀法的本意,沉猛迅捷兼具,直入疾风卷火一般。
“好小子!接老夫这一招!”冯天南手一伸,已是套上两只鳄神金爪,嘴里说着一招,身形一展,爪影翻飞,也不知多少招一齐攻向吴成。
吴成正试刀呢,哪想到这矮老头说打就打,头一抬,绚烂金光劈头盖脸而来,来不及多想,双刀一振,众当家只听得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冯天南的漫天爪影,已被悉数架住。再听呼的一声,吴成竟然还反攻了一刀。
冯天南往后一跃,避开抹颈一刀,嘴里哈哈大笑:“老张说你是天纵奇才,老子本还不信,却没想到,这世间当真有生而知之之人!咱们这就回万鳄岛吧!老夫已经等不及要看看,你到底能练成个什么境界!”
将金爪双刀都收入箱内,冯天南高声大叫,让张铁匠出来结账,看神色已是归心似箭。
张铁匠出来笑眯眯的算了算账,冯天南此次订做的鳄嘴剪两柄,鳄尾鞭四柄,金爪与鳄牙刀各是五对,共是三十两黄金。
众当家听了这价格,都是暗吸一口冷气,三十两黄金,就算洋枪也买了许多,竟然只换来二十来件冷兵器,还多是短兵。冯天南却声色不动,他毕竟是识货之人,不要说铁匠们的手艺,就只这上好精钢、镀抹的金银,所耗便非可可,这一箱兵器,说是神兵利器毫不为过,值得这个价钱。当下哈哈一笑,便要付账。
五当家对二当家打了个眼色,当先便解下自己的腰带。二当家立刻会意,他和五当家腰里都藏着金子,本来是打算用这钱招兵买马复仇的,但现在拜入万鳄岛,就先做了学费吧,于是也解下腰带来。
两条腰带都缝有暗兜,两人往外一掏,共是三十五条小黄鱼。五当家点了三十条便去付账,二当家把另外五条原样收了,还是系在腰里。
冯天南也不阻挡,任凭五当家抢着付了金子,侧眼望去,见几位当家各个神色如常,心里顿时好感大生:在他看来这群货大多猥琐无用,完全是江湖中不入流的水准,但没想到倒是颇有一番豪气,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见八当家、六当家主动抬起箱子,冯天南点点头,对众人道:“我这次出岛来,一是为了去上海买洋人的西药,二是为了来杭州买些中药回去合药,再就是取回这批兵刃。现在诸事均已办妥,咱们这就直奔杭州港,坐船回万鳄岛!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前面,你等与万鳄岛虽有渊源,收容传艺均无不可,但万鳄岛并非世外桃源,学武也非全无风险,你等此去,生死由天,可知道了吗?”
众人相互一望,便由五当家回道:“冯叔,万鳄岛再危险,想来也不会险过我等将来复仇!复仇尚且不惧,上岛又有何妨?”
六当家也小声的接了一句:“再说,我们不是还有冯叔你吗?”
四当家、八当家听了,均是连连点头,奉承道:“老六(六哥)说的极是,冯叔肯定会照顾我们的。”
冯天南森森一笑,道:“有些事我就是想照顾也照顾不来,你等上岛自知。”
众人除了吴CD是老江湖,这种恐吓手段谁没对帮会新人用过?都认为冯天南是故意考验众人的胆气,都拍着胸脯表示无妨。而吴成有鸿钧的任务在身,更是别无选择。
冯天南话已说到,也便不复多言,带着几人出了铁匠铺,叫了几辆黄包车直奔码头,买了船票上船,自钱塘江入海,过得舟山岛,便到了普陀山的镇子。
在镇子上,冯天南拿出钱来,给几人各自置办了一些衣裳用品,又来到另一处小小的码头,早有万鳄岛的船只等在这里。船边四五条彪形大汉,正闲坐无聊,见冯天南走来,都兴高采烈的站起身来,一边问安,一边接过众人手里的东西。
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好奇问道:“老叔,这几位朋友面生啊,这是要跟咱们上岛吗?”
冯天南答道:“这几个小家伙是我在火车上遇见的,都是大杠帮里的兄弟,大杠在上海被人害了,这几个人也是死里逃生。我看他们有心报仇,总算义气深重,就答应带他们上岛躲避一时,再练些武艺,报仇的把握也能大些!”
几个汉子听说冯大杠被杀,一个个怒容满面,纷纷问道:“老叔可知凶手是谁?”冯天南道:“也是上海一个帮会,最近人多势众,正是张扬的时候。你们也莫多问了,回岛再细说吧。”
听他这样一说,几个人一时也不好再问,听说这些客人是冯大杠的兄弟,又要为大哥报仇,也重新见过了礼,请众人上了船后,便往万鳄岛开去。一路之上,免不得找各种借口与众当家搭话,要打听冯大杠被害的细节。
众当家知道马上就要到人家的地盘了,也都巴不得和这帮人搞好关系,因此是有问必答,五当家六当家这些精明些的,更不免抹泪发誓,说必要报此血仇云云。两伙人的关系,倒是飞快火热起来。
万鳄岛是东海中的一个小岛,自舟山行船,还有大半日的航程。
据万鳄岛的汉子们介绍,那本来是个无名的海岛,而原本的万鳄岛,则是处于南海之中,自唐时便有习武之风,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传承,北宋时期,一代高手岳苍龙,以南海鳄神的名号纵横中原,算是打响了万鳄岛的招牌,可惜兄弟反目,被他结义的大哥杀死在姑苏,万鳄岛诸多绝学一时失传。
直到南宋末期,蒙古人进军中原,许多宋人不愿做亡国奴,纷纷随宋皇逃亡海外,未曾想被蒙元一路追击,双方在广州琼崖附近大战一场,南宋船队全军覆没,左丞相陆秀夫背了小皇帝率先跳海,宋朝遗民纷纷蹈海同死,其中却有一位姓冯的高手侍卫,濒死前下意识的抱着一块船板,在海上飘了四天四夜,竟是漂到了万鳄岛左近,被打渔的岛民所救。
这冯侍卫险死还生,不免心如死灰,便在万鳄岛住了下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要安心做一个化外之民。
闲暇之余,冯侍卫根据岛民们的招式和几卷残破的秘籍,结合自家武学,居然将万鳄岛的几项绝艺一一完善,并且青出于蓝,较之万鳄岛原本的武学更胜一筹。
冯侍卫是经历过国破家亡的人,看透了人间万事,后来被立为岛主后,便立下了规矩:凡万鳄岛之人,无事不得擅自离岛,更不得擅入江湖,以免将祸患带到岛上。
然而事实岂能尽如人意?二三百年之后,满清入关夺了汉人天下,郑成功守着台湾岛,保住了残明的一丝气脉,康熙年间,清军征讨台湾,万鳄岛当时的岛主年轻热血,无意中结识了台湾的总军师陈近南,为其忠义所感,带着万鳄岛的高手加入了天地会,要反清复明夺回汉家河山。
最终还是满清鞑子技高一筹,杀陈近南,灭天地会,占领了台湾。随后,满清派出无数大内高手,在南海一带追杀天地会残党,以求斩草除根。
几番血战后,万鳄岛菁华力量消耗殆尽,眼见得就是灭族之祸,继任族长当机立断,弃了祖辈生活近千年的故地,阖族乘船逃避战乱,来到东海这个无名小岛后,因喜其宜居又不近陆地,便就此定居下来,为怀念故乡,仍是取名为万鳄岛。
到了辛亥革命,一声炮响,清廷颠覆,世间不复再有皇帝二字,万鳄岛才渐渐放下担心清廷追杀的心思,与大陆有了些走动。
但因为千年来数次血的教训,万鳄岛数代族长依旧深忌卷入陆地上的纷争,便立下规矩,要求凡武功未大成者,一律不许履足大陆,至多被允许到这普陀山、舟山、朱家尖等几个大岛上采买生活物资,只有冯天南等少数高手,才被允许进入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