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青梓回来,刚要进门就被郑老头叫住,"姑娘,你快叫太宰府的人去救济善公。"
青梓急道:"王大哥怎么了。"
"不知道,济善公说是要去平舟,行到一半,听得一阵琴声。他就飞到树上,一会就不见了,我怕他势单力薄吃亏,就赶回来叫人。"
青梓急了,"在哪儿,你快带我去。"
郑老头也急道:"你快去叫人。"
青梓舍了他就走,按照他说的一半的路,已经进了林。
星不多,只有淡淡的月色。
青梓很快找到了那间小屋。
屋里没有点灯,在漆黑的林里更是黑如墨炭。
青梓轻轻靠近窗,窗未关,用树棍撑着。月太淡,屋里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云隐逸,月牙献出一点,青梓借着这一点点光亮看清了灯的位置。
她一跃翻了进去,同时出手,点亮了灯。
屋里衣物遍地,榻上,躺着一男一女。
"王颙。"青梓的眼里看到王颙,脑里已反应不出来。女子是谁?谁?她看不见。
心不只是碎,碎成了冰渣,刺进她每一根神经。每一处都在滴血,不是,不是滴血。她的血凝固了,变成了冰,流不动。
她痛得站立不稳,什么声音,她弄翻了什么东西,什么东西碎了。
王颙和俞诗韵惊醒起来,看到这情形,王颙也傻了。他的血也凝固,流不动了。
青梓疯了似的跑出去。
王颙跳下榻,俞诗韵也下了榻。
他举起手来,手到俞诗韵面部,又慢慢收了回来,拾了衣物跑出去。
青梓一路向前跑,她的脑里一直出现母亲。
母亲与她一起要饭,为人洗衣,一起流离辗转。
母亲说:"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这是女人的命。"
她不信,她说她要改变命。她相信自己,不管前面是如何荆棘丛生,她都会充满自信勇敢地走下去。
她就想到了与李特一起放猪在北地,两个小小的人,用小小的唇说,将来要永远在一起。
想到佛驿亭和羿靳芮,想到慕容烨和古太青。她目睹了他们相爱、分离、仇敌。
想到嵇绍,想到徐离溢横。
想到王颙说,如果我王颙成亲,新娘一定是慕容青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只离你一个转身的距离,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在天涯的尽头,等你。
既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何必同年同月同日死。无论谁先离开,另一个都要好好的活着。
想到俞诗韵,俞诗韵说得胸有成竹,"王大哥一直在忙,他并没有认真审视过自己的内心,到底需要的是什么,谁会更适合他。在潜移默化中,我已深入他的生活,应该说他已离不开我。
"对于王大哥这种功成名就的男人,他不需要一个打打杀杀,游荡江湖终日不归家的夫人。他只要一个贤惠持家,相夫教子的好娘子,你做得到吗?"
你做得到吗?你做得到吗?做得到吗?俞诗韵讥诮且自信的声音一直回荡她耳里。
突然回到刚才那幕,头一阵剧痛,然后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身边都是丈高的杂草,她一直向前跑,杂草簌簌的划着脸过。头痛欲裂,倒了下去。
慕容青梓走在益州城的大街上,乌云密布,灰沉沉一片,看来就快下雨了。
街上人不多,就是有几个也是匆匆而过。
青梓倒好像一点不急,步幅很慢,两眼直愣愣的,还不时撞着人。
王颙也从对面走来,状态与青梓一样。
只是青梓在左,向东走。王颙在右,方向,是西。
在不算宽的道上,不算多的人丛里,两人,擦肩而过。
不,我们看着是擦肩,其实,一个在最左面,一个在最右面,隔着街的宽度。
青梓一脸茫然,她不知不觉,不知为何走到了野外。被人拉住了手臂也漠然不知还手,完全不像那个身手敏捷的慕容青梓。
好久,她才回头,看了王颙一会。又过了好久,才开口,"还有什么需要解释吗?放手吧!"
王颙确实什么也没有说,他的愧疚也好,他是坏人也好。现在能给青梓的,也只有把手放开。
他的手从青梓臂处慢慢落下,滑到手腕处。略微停了一下,还是放了手。
两人迅速转身,害怕眼泪掉下来被对方看到。
没人敢回头,怕回头后控制不住自己,但两人的泪,还是不听话的扑簌簌掉下来。
不知何时下了雨,泪伴着漫天的细雨,顺流而下。
在徐州城,青梓见到了超然。
他还是一样云游四海。
看到青梓如此颓废,把青梓带到棋盘前,"我们有多久没安安心心的下盘棋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青梓拿着白棋,在手里细细端详,嘴角有一抹笑。那笑,在超然眼里,是那样绝望。
超然看她,"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这个表情,当时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青梓放下棋,"记得,我说我的人生就如白棋,我要自己创造她。只是。"声音空空落落,"今非昔比,我心里已没了希望。"
超然的眼弥散开,"世人眼中的小人,固然未必全都是小人;世人眼中的君子,又有几个真君子呢?或许,万事无奈,逢场作戏罢了。阿弥陀佛,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青梓点头,奇怪的笑,"我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谁都没有错,爱里没有谁对谁错。不一定答应了就必须做到,没有谁欠谁。"
超然也把黑棋在手里摩挲,"人生的许多道理,不是靠聪明来理解的,有时需要一生沉浮后的彻悟。我们既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幸运,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不幸。
一个人要活在这世上,有时就得俗一点。其实人生在世,很多美好的东西并不是我们无缘得到,而是我们的期望太高。如你还不能释怀,可去荐别寺找否定大师。记住了,是否定,不是定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