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驿亭一路到了后山,看见一个倒扣的大缸。她用脚使劲一踢:"总说要别背负担,肯定没告诉我关键。"
忽听一人道:"泪随流水急,愁促瓦缸裂,你伤心也别拿我出气。"
四下无人,她惊道:"谁,谁在说话。"
那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佛驿亭围着缸转了一圈。"你在缸里。"使劲踢缸,却捂着脚:"这是什么缸?"
那人道:"泥巴缸。"
"你在里面干什么,泥巴缸有这么硬吗?"
"在缸里,当然是修炼,不然我躺在榻上多舒服嘛!"
"修炼,就是说武功可以大进了,我坐在缸里是不是也可以修炼?"
那人笑道:"你这么说谁拿着名剑都可以成高手了?"
佛驿亭觉得被讽刺了。坐在缸边一语不发。
那人道:"怎么,挨骂了,又是些不爱学的小姑娘,怕苦是吧!"
佛驿亭急道:"我才不怕苦呢?我爱学,我使劲使劲学,闻鸡起舞,可就是没长进。"
那人道:"你那个焱的。"
佛驿亭道:"南焱的。"
"进天南门多久了?"
"满三年了。"
那人扑哧一声笑起来:"还说不怕苦,爱学,世间能有这么笨的人吗?"
佛驿亭生气了:"你个臭小子,你聪明,你聪明怎么还在这破缸里。"拿出剑来使劲砍缸,那缸却比铁还硬,振得她虎口麻麻的,停下来一看,剑都缺了几个口子。
那人道:"不砍了,记住了,我是你师叔,不是臭小子。"佛驿亭道:"我才不信。"
那人道:"不信就算。"
佛驿亭道:"你是南焱的,功夫一定不啰。"
"还过得去吧!"
"你可以教我吗?"
"你为何不找你师父,南焱的,应该是何周吧!他可是有名的好性子。唉,一定是你杀性太重,压倒他了,他那么柔弱的人。"
佛驿亭一脸迷惑:"杀性,你说我杀气重,我可从未杀过人,连鸡都未杀过。"
那人道:"你本身没杀过,也就是说,你的躯体没有真正杀过人,可你的心却在杀人,你在心里模拟了无数遍杀人的情境。"
佛驿亭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没有。"
那人道:"从你踢缸时传到脚上的力,还有你砍缸时从心里发出的怨,都证实你对现实有太多的不满,对很多人有怨气,总想着如何折磨他们,也许你在心里已想好了折磨他们的办法。"
"你胡说八道,没人会信你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根本没你说的这些。"惊慌地逃回去。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那人说的一点没错,她心里有怨,怨上天,上天对她为何这么不公,她出身卑微,简直不能在人前抬头。她对所有人存有敌意,怕别人知道她的身世笑话她。人为何有失败感,是因为失败太多。她表面开朗,内心却极其的自卑。
她叫师叔,没人应,使劲踢缸。那人道:"现在几更,我正睡得香呢?"
佛驿亭道:"三更,我来找师叔教我练功。"
"你干嘛不去找你师父。"
"就是因为我师父教,我没进步。师叔,你人最好,天焱门就你最好,你教我好不好。"
那人笑道:"一个人做事,光有信心是不够的,你还得有毅力,吃苦精神。"
佛驿亭忙道:"这些都没问题,剑客就是要夜以继日的苦练。"
那人打着哈欠:"一个人武功要好,是得勤练,不过不是勤就可以练成的,这一定要悟,悟,必要有天赋。不是人人都能悟的,天分是与生俱来,勤能补拙,但只能成为高手,不能成为宗师。"
佛驿亭急道:"我不要成为宗师,成为高手就行。"
那人道:"你功利心太重,把练武当成了争夺权力达到野心的手段,难怪总在南焱,我不跟你说了,好困,你也回去睡吧!"
佛驿亭哭起来:"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只是想把武练好。"
无论她怎么说,怎么踢缸,就是没人应,她坐在缸旁痛哭起来,后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在拂面的晨风中,她慢慢睁开酸涩且红肿的双眼,天边渐渐落白,月亮隐失,朝阳的粉红色的霞光染满群山。
她知道师叔不会再理她,伤感且失落的走到北焱。晨扫的小师弟还在打着哈欠"佛姐姐,招羿师哥啊!这么早,如胶似漆哦!唉!你又何必这么辛苦,多花时间把武练好,进了北焱,就可以天天与师哥在一起了。"自顾扫着走开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佛驿亭何曾不想。为什么他们都不理解她,她真的是一个恶毒的人吗?杀心真的那么重吗?
她又坐在了大缸旁,"我知道每个人都不看好我们俩,关于流言我装着无动于衷,他们都觉得大师哥是大脑出汗,有毛病,眼睛出问题。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细心的呵护着这段感情,生怕它染上暇疵,生怕大的出气她都会飘散。我想他也看出了我心里有事,但我绝不会让他知道,我会自己去处理,与他达到门当户对。"
顿了顿,"我父亲是一个剃头匠,低微得连家谱也不能上,哥哥弟弟又都不争气,无人能读书争脸。我入天焱门,就是想跻身于武林中,为父亲争一个面。"
她悠悠的说,异常的平静。
过了很久,那人才道:"我们总是用别人一两次的行为或他表献出的一个缺点去评价他。因我的肤浅给你造成的悲痛,我深表歉意,为了表示诚恳,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佛驿亭冷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不觉得我可怜。你没你想象中的幸福,也没你想象中的悲惨,总有人比你还惨。我能受得住鄙视、冷漠、孤独、痛苦,所有人的记忆里都隐含着悲痛和苦恼,真正的痛苦,没人能分担,最后你还得自己为自己擦去眼泪。"
那人叹口气:"一个人下定决心,没有任何人可以使他改变,你还太年轻,多年以后,你会发现,当初那么坚持,如今显得有多可笑。一念之间,天堂可以是地狱,地狱也可以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