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懿太妃说:“我一辈子生活在紫禁城,如果要我走,那不如就终结在这里。”
荣惠太妃说:“请皇上赐死,在我死后赐我封号就足了。”
溥仪目光透着无情的光泽淡淡地说,“如果死能解决问题,那我先死好了。”
几十人齐齐跪下:“皇上,万万不可!我们大清还需要您。”
“这皇宫上上下下,老老小小,还有几百人还最后需要我这个皇上来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大家都以一颗最安宁的心对待此事。”
此刻,敬懿太妃和荣惠太妃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水。
“只要我皇上在,大家都会过上好日子。只不过搬离一个地方而已,祖上留下的财产供几百代子孙都吃不完。”
溥仪看着沉默的大家又说,“万里长城今犹在,风云人物尽消散。”
“皇上,我愿意以死来换回我大清的尊严。”说着淑妃将藏在袖子之中的剪刀拿了出来。
“让我死!让我死。出了紫禁城我不想活了。”淑妃大声叫嚷着。
“还嫌不够闹是不是?”溥仪随手将身边一个当年乾隆最爱的瓷瓶摔倒在地上,碎裂一地,发出令人心寒的光泽。
几个侍女抢着淑妃手中的剪刀时,那把剪刀在抢夺中划破了淑妃的手腕,艳红的鲜血一滴滴地滴在地上,化作触目惊心的美。
哭泣叫乱作一团。
“淑妃!”声音清冷而又悠远,在大殿堂内清悠地传来,只见溥仪已稳稳地坐在皇上的椅子上。
“念您一心想住在紫禁城,赐您在您后院的井中自谥!”溥仪说完。
敬懿太妃跪了下去,“皇上,淑妃不懂事,非常时期还是原谅她吧。”
哭泣声,哀求声一片。
皇上挥了挥手,对着淑妃,投去怨恨的一眼。
“现民国正架着炮火,淑妃您就别闹了。”婉容从女侍手中拿出剪刀扔进了火炉子里。
“姐姐,我是屈呀。凭什么冯玉祥那个王八蛋说让我们走就得走,我偏不走,他能怎么着。”淑妃的声音低低的,婉容拼命对她摇着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根据民国元年优待条件,清室本应移居颐和园,只是民国政府不令迁出,所以一直居住此地,既然已是民国了,我们就是中华民国的一个公民吧。什么皇权皇族,都见鬼去吧!”溥仪说时,眼睛分明溢满了眼泪。
“皇上,民国军刚放话,如果不按时,就用大炮轰!”这时与民国谈判的郑大臣前来禀报。
“江水东流,太阳西落,一切随便吧!”说着溥仪背着双手,慢悠悠地步出养心殿。那背影在太阳的反射下,细细长长的影子印在地上,孤独,无助。
婉容望着那个背影,努力向头顶上的雕梁栋画看着,看得很入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样是能将溢出来的眼泪咽回去。
婉容打开她的衣房,那里有着一年春百夏秋冬,各种衣服,有袍服,有内衬衣,有常服,以前她最爱花花绿绿的衣服丛中穿梭着,似乎就在百花丛中嬉闹。那里每一件都是自己的最爱,每一件她都要取舍,每扔一件都扔掉自己的心头肉。婉容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凌罗绸缎丝绵。
自从16岁踏进紫禁城,自从身为皇后,她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嬉笑,这里的衣服给了自己最华美的精致,给了自己最消遣的时光,一切怎么能忘掉,一切怎么能舍去掉。
婉容大串地流着泪,那泪水默默沾满了整个脸庞,自己最华丽最珍贵凤袍,婉容轻轻地脱下,还是穿一件水晶蓝的旗服吧,起码这件衣服能让心有沉静的感觉。
心,那般地痛,谁都会认为皇后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此刻比死还要痛苦的谁又能体会到。
堆积如山的衣服就是几卡车也装不下,就送给女侍,她们无权穿这些色彩与色质的衣服,可是她们连带回家欣赏的机会也没有。
“也许,国民军会将这些一把火烧尽。”脑中浮现着自己最爱的衣服一件件被扔进了火炉里,婉容不由失声痛哭起来了。
新婚时穿的这件凤袍,皇上看都不看,独留丢下她一个人。曾经穿这件湖蓝色的旗服兴高采烈着身向皇上请安,皇上连看也不看。曾经穿这件翠绿色的衣服,被淑妃讽刺为背上荷花满处跑。这件淡黄色的常服是因为淑妃做了一件土黄色而赌气做了这件衣服。多少次想着皇上怎么看自己的衣服,可是他往往看也不看,为了一件衣服,为了讨他欢笑,有时为了看一个戏,竟然选衣服选了几天。曾经的过往,竟然是那么可怜可痛,如今这一切都将随着自己的离开而不复存在,而且永远不会再来了。
“皇后,皇上的尊号也将被免去。”只有身为父亲的大臣才敢同自己说这件事,其它的人难以启齿。
那一刻,婉容很复杂地看到着身穿清官服的父亲。
“这句话最明显的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女儿,您从此不再有皇名的尊荣了。”
记得她在被册封为皇后时,父亲竟兴奋得无法入睡,家里一时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是她,这个皇后的名份将她的整个家族带到鼎胜的境界。她,身为皇后,所有的目光都聚拢在她的身上,包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她是皇后,竟然被一些粗鲁之人逼出宫。既然皇上的尊号被废除,她这个皇后的名分也不存在,那是一个令万人瞩目的皇后,如今她要成为一个平常女人。身份的巨变,无望的未来,当下的迷茫,婉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伤心地哭了起来,那心的伤痛不着痕迹地传到身体每一个部位。
“皇后。”声音真真切切地传来,不是皇后的她还是被人称为皇后,这时她心里略感慰藉。
“皇后,这些衣服,只挑选日常换洗的吧。因为车辆不够装下。”小红小声地说着。
“衣服可以重做,心却不能再伤,心伤了,会很痛的。所以皇后还高兴起来好看些。”小红说完,低低地递上一块四角都绣有荷花的手绢。
婉容在衣服屋里穿梭,将新婚的风袍,第一次见外宾金黄色的龙凤袍,还有自己精心设计的湖蓝水的常服收拾起来。另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收拾一点。
婉容又到了长春宫,看到淑妃正安静地坐在书桌旁,格子窗斑驳陆离的光线在身上投下好看的阴影,她的侧影虽然有点淡淡的忧伤,但那忧伤之中却挟持着一份鲜活的韵味。
婉容走到她身边,淑妃还没有觉察到,婉容无法理解,此时此刻,淑妃然气定神闲,看书入神的样子,而感到大惑不解。
“淑妃,还是收拾一些您最爱的衣服和饰品带走吧,说是登记,我怕八成也是保不住的。”
“衣服,能穿就行了,穿得再好,皇上不喜欢,皇后看不上,还随便一点好。”淑妃淡淡的语气倒令婉容尴尬起来。
“我也没有什么值钱,就将每月的俸禄带上便是,日后想必也艰难些,还是放些银两比较合算,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即便是带出去了,遇人不淑,当不了几个钱。”淑妃地话倒是让婉容想起自己值钱的手饰赏给太监时,他们总是被骗,也换不了几个钱。
“您总得收拾吧,何以如此无谓?”
“这书房日夜相守,比父母,丈夫还要亲。天天在此,吟诗作诗,其乐融融,好不消遥自在,如今离开这些书,就像离开自己的骨头肉,真的是不舍呀。能多陪它们就多陪它们一会吧。”淑妃说时已哽咽一片,声音在那一刹那显得悲凉而又绝望。
“带上几本吧。”婉容小心地叮嘱着。
“几本?我的天,我要把这些书全部带走。”淑妃睁大圆圆的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今日必须离宫,炮火正对着我们呢。这些书登记后日后还是属于淑妃的。”
“白纸黑字,在民国国民军眼里,全是废纸一张。”淑妃痛恨地说着。
“可是如今,只能如此了。”
婉容说完,就向淑妃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