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走到众人前,向墨炎微微颔首,伸手入怀,掏出一块方巾,逐层打开,里边是一本皱巴巴的手书,泛黄的牛皮书面已经承载了数十年的时光。
男子将手书双手举起,向四周众人道:“此书是一位前辈所得,内中记载的是当年先王行止,书出于当时一位书记官,他私下里把自己所见所听到的记录了下来,这里有一段我念给大家听。”那叫月蛇的男子轻轻的翻开那本古老的手书。因为是浸油的毛皮材料,所以多年保存下来仍不失韧度。
少顷,只听那男子念道:“龙阳左相被缚,王甚是欢喜,但喜色转瞬而逝,王面有悲凉之色。慨然道:‘除却龙阳,还有谁真懂我,然卿所为之事太伤我心,我不得以,虽卿百功无过,但功绩之隆盖主,另北离之事我亦不能原谅与你,虽她心系你一人,但是我痛恨她的背叛,所以只得忍痛弃你,希望你莫要怪我无情’刚我所读之言在此书中有记载,先让王上观看,然后各位便可传看。”说罢,上前几步把毛皮手书递给内管,那内管捧了手书送给尔曼辰谕。
正中的尔曼辰谕细细看了一番,抬头向大长老问道:“此书获得何处?书上有书记官特有印信,当错不得的。诸位若有疑问请传看。”说罢,令内官把那手书递于殿前众人,接过之人都看得仔细。好似对当时那段往事颇感兴趣。
殿下的大长老答道:“这书是一位前人在书记官的墓室中发现的,觉得对黑姑族有所帮助便拖我转呈。好让当年的事实一角公诸于世。我不敢有违,幸得这使命,当尽心竭力。”
墨云听得此话向那大长老拜谢道:“大长老深明大义,救我族于水火,墨云在此谢过。”墨炎也向大长老微微一鞠。
等到殿中众人尽数阅罢,那叫月蛇的男子收起手书站回人群之中。
右侧另外一位红衣巫师站了出来,此人相貌堂堂,全不似其他那些巫师般,对着众人深施一礼,继而对着殿上人道:“虽书中记载详尽,当年的大王也有悔意,但是仅仅凭借这一纸言语就赦了黑姑一族也太过草率。另外书中也没记载更多事实,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只知道个大概,因而还需一些明确的能证实当时所发生的都是有预谋的陷害的证据。”
墨炎自嘲的笑笑,始终都是一丘之貉,漠然对着那人道:“看阁下相貌不凡,本以为与他们有所不同,但如今看来为了不让我黑姑族有出头之日,依然会极尽阻挠。我可以告诉大家,龙阳相本人仍然活在这个世上,而且今日,他老人家会亲临。”
“勿要如此说,鄙人在狮牙会掌管礼法,每一件事都事必躬亲,尚有疑问的事情,我也需要对国人有个交代。如果龙阳相真的还活着,那更好了。想必经年累月,狮牙会也得了老人家的好处。”那俊朗红衣巫师拱手对墨家众人道。大家也觉得不无道理,同样,都是死人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的!
墨炎的话语像一个重磅炸弹一般在人群中炸了开,大家惊愕的互相对视着争执着,唯有大长老不动声色的站立着,那红衣大巫师似乎也有些错愕,睁开了眼看了看。
殿上的蛮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好奇心性又被墨炎激了起来,对着墨炎问道:“你说的可是事实?发生在百年前的事情,而且当事之人仍旧活着,那么他该有多大年岁了?”
墨炎回答道:“不敢有所隐瞒,我的曾祖仍活在世上,一直都在默默的维护着我们一族,他老人家忍受的痛苦不比常人。”话语间有这淡淡的哀伤。
这时侯右边的一位卫军将军哈哈笑道:“小子莫要胡诌,一个人活七八十岁我还相信,如若真有活得百多岁的人,打死我都不信。”那将军倒是一个爽朗的汉子。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惊呼之声,大家向殿外看去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殿门飘飞而入,巨大的身影遮住了殿外透进的阳光,只见那人一身绸缎黑袍,玉带束腰,头上一顶黑棉方巾大帽,遮住了整个脸面。
来人轻轻落地站定,冲着墨家众人走近,站在墨炎边上沙哑的道了声:“老人家我没有食言,只是晚到了些去整了这身行头,好不容易有胆子到人群里走走了,得穿的像个样子,对吧!炎小子。”老人似乎在调侃着这个让他疼爱的孩子。
墨炎满心温暖,每每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那种温馨的心情不言而喻。
周围众人尽皆不语,只是盯着殿中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墨家几人激动万分,当属墨云为最。他能从老人的话语中证明一切,不就是当初救过全族的那个黑衣人吗!声音虽然沙哑但却异常的动听。
身后俩位长老也点头确认,他们从这个老人那里得到了太多的恩惠。
墨云对着老人沉身拜倒,深深的叩了三个响头,重重的唤了声爷爷。
老人爱惜的扶起墨云,转身对向众人。
用他那特有的嘶哑的声音道:“老夫墨晶,各位若有不懂之事尽可相问,老夫一一作答!”
上首的蛮王先来了兴趣,争着问道:“龙阳相,孤先不能肯定你是否是那个人,先就这么称呼与你。孤来问你,你何以活到今天,那是超出莫种范围的概念。”其他众人也都点头表示疑虑。
黑衣老人忧郁的叹道:“这全拜当时大巫师和大王所赐,我始终都不知道我是该恨他们还是该谢他们。”老人的话语中蕴含了太多的心酸和无奈。接着道:“那一年,我从北离处听得王要对我动手的消息,当时我还不相信,对我如同兄弟相待的大王怎么会陷害于我呢?最后在我深陷囹圄被灌满了毒药的时候才清楚的知道了一切,当时我很懊悔,怎么都想不到一向待我若亲兄弟的王怎么会突然对我痛下毒手,后来我才明白,权力这东西在某些人眼里是胜过一切的。我在蛮族所做的一切事情在王的眼中都是挑衅,种种已经让王感到了危机,他开始对我有了隔阂和警惕之心,再加上小人在其身边添油加醋,我陷入那样的绝境似乎是迟早的事情,但是真正让他狠心下来对我动手却是因为一个女人,我们共同爱着的那个女子-怀安仙子北离。王毕竟是王,虽然北离深深的爱着我,可我有什么资格去和王去争一个女子呢?在北离嫁入王廷的那段时间里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我甚至放下了自己的大志,荒芜了一切政事。每每独自醉饮,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后来正好赶上那年的岐黄节,王要把典礼的地点放在南野千牛峰上,而且北离会一同到来,我当时高兴极了。因为分别那么许久之后我又有机会再见到北离了,这怎么能不让我高兴呢?岐黄节前夕,我把自己整理的干干净净,我不想让北离看到我的糟糕样子而担心,同时能见到她的心情也是无法比拟的喜悦。”老人激动的说着,也深深的陷入了对美好往事的沉思之中。
月牙湖一样宁静美丽,一个轻灵淡雅的女子就是在那些日子里走近了墨晶的生活。像一个灵秀的仙子一样谪落到墨晶身边,只一挥手便把他的心思全部带走,那个时候的墨晶已经身居相位,年少得志的他引进唐国种养技术,并且选择水土适宜之地广泛开垦种养,那一年获得的丰收是令整个蛮族轰动的。所有的蛮民都赞颂着墨晶的功绩。
而那女子的出现和相遇对于今天的墨晶而言,似乎遥远的像是一个梦,年月虽久远,一切都难变。
老人稍稍沉思,继续道:“北离本不属北陆,是遥远的南夷天人族圣女。要成为南夷族的圣女,这样的女子无不都是相貌出众气质绝佳的美丽女子,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植入山间精魅固化灵体,待长大之后更是灵秀异常,不仅容貌非凡,而且聪慧善良。对世间男子都有着非比寻常的诱惑力。南夷一直向往唐国开明的开化,尊崇唐国的文化,所以每十年都会派遣一批能力出众的少年男女去中州宛城研习求学。”老人略停顿,飞扬的思绪已经把他载着,冲击着时间的洪流向一个世纪前的唐国都城而去。
众人认真的听着,像是听着一个久远的传说。
“北离十八岁从天人族浣花城出发,三个月后抵达南唐国,那时候正赶上唐国中州宛城的盛大节日牡丹花会,而那年我二十一岁。王上作为质子已经在南唐国度过了十一个年头,同样我也在哪里陪伴了王上十一个年头。记得那是一个花开如火的午后。我和当时还是质子的王上在唐国的都城赏花,同样和族人赏花的北离也在人群中。人的命运说来也奇怪,今生的遭遇就是清还前世的孽债。同在天香书院求学的皇四子龙延公子白雍戮也在那次不期而遇中。我们三个人都被北离那惊世的容颜所折服,怀安仙子—北离。一个南夷女子,霹雳般的征服了整个南唐国,毫无争议的占了绝色榜第一位。身为质子怎能比得过如日中天的皇子,更何况我这么个质子仆人。但是,天可怜见。北离最后却抛下族人,不喜贵胄,愿意随着我这个小子来这万里之外的北蛮荒僻之地。”具体当初是怎么让这个女子倾心于他,老人似乎也不远多说。
“欲望和贪婪是可以战胜一切的,十一年的同甘共苦依然禁不起考验。北离刚随我们来到北陆,我们二人是有些快乐时光的。直到老王上驾鹤西去的那一天,一切都变了。王上正式即位,成为新的王。王命难为,我开始被委以重任,也开始真正在我热爱的这片土地上施展自己的报复。北蛮族人都认为我陪着作为质子的王上在南唐国度过的那些年月让我们积累了深厚的感情,王上愿意让我把所学才能施展出来造福蛮族。起初我觉得也是这样,慢慢的,我开始被分配各种任务,整个北陆大地到处都是我的身影,我恪尽职守的做好每一件王上交代的事情,内心里也想着早日回去与北离相聚,所以我每一次都把王上交给我的事情做的尽善尽美。”老人回忆着那段尘烟旧事,众人不知道那袍服下人究竟经历了什么?语言恳切却又这般沧桑。
“王上的心思被巫师会的有心之人捕捉到了,那时我声誉正隆,王上让我执掌相印,封我为龙阳候,这可是多大的殊荣。可是我的施政触碰到了狮牙会的利益,作为一个教派,势力错综复杂,岂是我一个人可以抗衡的。接下来,王上开始对我下手了。只有我没了,北蛮才是安定的,王有了他心爱的女人,狮牙会的影响力可以继续获取利益,唯有我和北离,我害了我的家族,北离为此香消玉损。哎!冤孽啊!”老人那嘶哑的声音从厚厚的袍服下传出。似有太多的不甘。
这个机会被狮牙会很好的利用起来。针对墨晶的大网铺展开来。
原本全蛮族的人都以为王上和墨相的关系是牢不可破的。
但是世事无常,当人们真的了解了个中情形,又该如何看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