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混乱想象前面的艾琳,文静而乖巧,她长长的头发,长长的裙子,配上她颀长的身材很有几分娴娜动人。她比照片上漂亮,皮肤细致红润,最主要的是神情非常生动,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今天她的衣着时髦而且雅致,浑身上下挑不出毛病。妆化得也好,没有半点夸张,显得冰清玉洁。这让我一时忘了前一阵传媒对她装束举止方面的大肆报道甚至恶意攻击。艾琳说话的语调有一种特殊的温柔,语速较快,不知怎么突然就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我猜测眼前这个女孩会很迷男人,而且,她肯定正在恋爱。
她挑选了一个靠窗子的座位,一半坐在照进来的阳光里。她把玩着酒单,安静地听我说着我希望她谈及的问题。她用淸澈的眼神望着我,微微点头。她是那么生活化,超出了我对一个女作家尤其是她这样青春女作家的概念化想象。一时间我有点儿走神,好像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建议她点啤酒,因为这儿的自酿黑啤非常有名,但艾琳却点了芬芳宜人的水果茶。气氛从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体貼亲切,原来水果茶才是跟这个下午真正相配的。
记者:我挺好奇的,一个人,尤其是像您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会想起来当作家的?是不是一种理想,或者是一个梦什么的?然后就有了那种实现的感觉?
艾琳:怎么说呢?我想我应该就是一个作家,不是理想也不是梦,就像有的人是教师,有的人是出租车司机一样,也未必都是理想都是梦吧?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要说一个女孩子,假如再有几分姿色,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多。走到哪儿都是挺受欢迎的,来呀来呀,什么什么的,到处都有招呼你的人。有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应该先应付谁。写作好像真是没什么必要。至少要坐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花很多很多的时间,费很多很多的脑子。也许你不相信我都已经有白头发了,熬白了少年头。所以我把头发染了这也是一个原因吧。写作的过程是无法展示的,展示的其实是完成之后的部分。要说完成之后的作品其实跟作者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阅读不会让一个作家的作品变得丰富,只会让你的作品生出许多的歧义,只会让一个作家的名气变得膨胀,而这个膨胀也不完全是好事,它有可能会让你吃苦头。这方面我自己是有体会的。不过我也不想虚伪地说名声累人这样的大话,怎么说能出名总比一辈子默默无闻要好吧?谁不想出名呢?这种例子不必举了,哪个人不是生活在默默无闻的人堆里?而人又是多么地不甘于默默无闻。
我是一个悲观的人,从小就是这样,我对人生很绝望,对这个世界我充满了恐惧,也许这是我成为作家的真正动力。
记者:是不是因为您遇到过什么挫折然后变得灰心?可是遇到过挫折甚至是大不幸的人也很多,他们不也没有都成为作家吗?
艾琳:好像也不光是挫折这个问题。要说我活到今年也不过才23个年头,两轮还没活满,好像也没多少资格在这艾琳仿淡录。
儿大谈自己的挫折史心酸史,肯定有许许多多的人比我挫折比我心酸。应该说这里面还是有一个感受的问题吧。比如有的人吃辣椒是辣的,有的人能在辣味之外吃出苦味香味甚至甜味,这就是不一样。
再一个就是表达。我是一个天生爱说谎的人,从小的时候就欺骗我的父母,上学欺骗老师,欺骗同学,最甚的是欺骗我的男朋友。有一位对我真是挺……那什么的,可是我对他从来没有一句真话,他跟我吃尽了苦头,伤透了心。五年之后我们在网上相遇,他发2—1X1“我说是我让他尝到了爱是一件其苦无比的事,他还说我是一个冷酷的人。让我好笑得要死。所以呢,我拿起笔来马上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句子或者也可以说叫文思涌来,其实那是脱离实际脱离生活的,是现实之外的另一重现实,现在人们喜欢叫“虚拟现实”,在我看来是彻头彻尾的一种伪生活。我不清楚别的作家写的是什么,但我清楚自己写的是什么。这个问题上我同样不打算自欺欺人。不要相信一个作家会对世界负责会对社会负责,他其实最多不过是对他写作一时一刻的感觉负责,能做到这个就大不容易了。所以说呢,挫折不能使一个人成为作家,撒谎倒还是有可能的。
记者:说得真逗!以前我就听一个采访过您的记者说您讲话非常有趣,很有个性,很有特点,我想这就是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位作家而不是别的行当的人。其实我也一直想写小说真的,想尝尝做作家的滋味,您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形下坐下来写第一篇小说的?
艾琳:在一次极为甜蜜的恋爱当中吧。一一这个问题过去也一直有人追着问我,我是从来不做正面回答的,都是含糊过去,言左右顾其他,不说真话。谁都知道跟传媒掏心窝子那叫一个傻。好多人急着出名那会儿对传媒什么都说,自己怎么奋斗的呀,私生活呀,吃了多大苦呀,得到过哪位恩师的帮助呀,在哪里跌过跟斗呀,跟谁有过节呀,问什么说什么,有问必答,没问也自己往外说,后来成大名了,说过的话也没法收回来了,让人一看就看到当年的乳臭和那点烂事,后悔也来不及。
不过我更烦的是那些小心翼翼的人,刚刚有一点半点小名气就爱惜羽毛得不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跟公文似的,事先彩排过好几遍,字酌句斟左右逢源横竖不得罪人,味同嚼蜡闷得要死。我才不管这一套呢,作家弄得跟个政府官员一样有什么意思?再说你也享受不到政府官员的待遇好处呀。我看没那个必要。作家还是性情一点好。
那种躲躲闪闪的腔调以前我对传媒已经用得够多了,但想躲的是非其实也没躲过去,人家该怎么说你还怎么说你,特别是网上那些,提起来我很气,不过也都早看开了,不去管它们。你有追求,你就要打算好有所付出,没有甘蔗两头甜的好事儿。我们这代作家的一个好处,也是与众不同之处吧,就是不再怜惜自己的名声了。清清白白的好名声有什么用?如果你一辈子都不出名,名声再好也没人跟你玩儿。要是能混出名堂,那就一胖遮百丑。我们这些人喜欢把三维生活和两维的写作掺合起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既随波逐流又叛逆无羁,既对照又呼应,让人目不暇接。有时候想想也是蛮得意的,写小说就像是写好一个剧本,然后自己再可着心意演上一把,好赖也没大所谓,好赖只要能够引起人注意就行。说我们作秀啦,炒啦,都这么做,不这样你自己心里着急呀。因为一阵你就没声音了,一没声音你就过去了,光看别人还在闹腾,心里能不急吗?
也有人说过我靠抖露隐私发家,我也懒得去辩驳。这些烂人懂什么呀?了解我的人会清楚那完全是瞎说。和我差不多时候起来的有些(同行)倒还跟他们说的能沽上些边,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跟她们归了拨。现在有一些人包括一些搞评论的就是这个样子,喜欢弄大拨哄,一哄就把他们自己的那些观点旗帜什么的哄起来了,混个脸儿熟。有一天我看报纸还是什么,有人说有一些评论家是专吃作家腐肉的,那不成夜猫子了吗?不过只要能出名就不一样了,这跟前面说的作家那个道理是一样的。
说真心话,第一次坐下来发誓要写出个模样是在我和我第一个情人正情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男人和女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出来可能别人会觉得可笑,原来是这样的啊!真的让我大吃一惊。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为自己知道得还挺多的,没想到其实是很无知。我多傻呀!不过就是到现在我也在怀疑是不是有人把性这件事故意夸大了?我至今仍然没搞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谈虎色变,把性这件事看得特别重,有那么多的隐藏、禁忌,提到性总是遮遮掩掩神神鬼鬼的,真有这必要吗?
最初接触性给我的感觉特别单纯特别美好就像四季里的春季就像一个人的青春期,可是它又绐我一种青春易逝好景不长的感觉,让我兴奋幸福的同时又是那样伤心绝望。那-段日子就像在梦里,用时髦点的话说就像在镜中,真假莫辨,就怕忽悠一下就醒来了。后来果真这样,那个爱情故事的结局最后是挺无聊的,我更愿意看作没结局。有时想想恋爱失败也是好的,否则这个世界上最多就是多一个幸福的妇人,还压根儿说不上多么幸福,不过是多一个甘愿受男人摆布的妇人罢了。然而第一次恋爱却在我身体上留下了印记,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我是回不去了,再回不到从前了。
想想实在是很可怕的,有一天你觉得男人也成了一件日用品,甚至是生活必须品,你就再不能像一阵风或者一个影子那样飘来飘去了,你和生活的关系也不再是自由自在无关痛痒的了。你要不时停下来,去留意男人,取悦男人,需要在繁琐的日常生活中扎下根,去寻找和索取你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