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又过起了真正纯洁的生活,我不再和男人约会,甚至很少打电话,我基本隔断了和外界的来往。我惟一专注的事情就是坐在电脑前面写小说,把我的感觉和情绪变成一个一个端正秀丽的文字,让它们一屏一屏地向下走去,串成一些美好或者残酷的图景,它们是我另一片青春的天空,它们是我的热和血,它们从我身体里汩汩流出,我的皮肤会因为我流动的激情而温度升高,我的脉搏和心跳会因为我出乎意表的叙事而改变节律,我是真正用身体写作的。
写作的时候我不再孤独,我笔下的人物始终陪伴着我,他们是我真正知心的朋友,是我的亲人。他们对我诉说着他们的心事,他们的私情,他们无人可说的悄悄话,而我则通过他们表达自己种种不可言说的心绪。写作耗光了我的精力,当我关闭电脑的时候我的心也随之变得安宁。我已经习惯了没有情人的生活,习惯了没有人交流一下生活感受的生活,习惯了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写作的时候我吃那种很甜很甜的巧克力,让自己的心甜蜜起来。只有甜蜜的心才能生产爱情,而我书写的爱情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能完美地制造出来3我为自己的工作陶醉,我为自己塑造的人物陶醉,因为我像上帝一样陚予他们生命,我也为我自己陶醉,因为我渐渐地有了名气。
我经常坐上长途乍外出旅行。我现在很像阿倩新婚前后那样,只不过我不是主逛街买衣服。有更好更新鲜的我向往的生活在我居住的城市之外等待着我,我像一只扑向晴空的热子一样扑向这份崭新的生活。
我曾在我父母的要求下做着一份在他们眼里所谓“正经”的工作,但我做的时间很短。那种具体磨人的工作我很不适应,我觉得就像一把钝钝的刀在一点一点地割我的肉。而现在我终于辞职了,从此我可以专心地写作。我决定要把自己一生奉献给文学,文学是我的理想,不过我把这个理想深藏于心,就好像它是我的一个秘密情人。撇开我那些曾使人喧哗一时的中短篇小说,我开始创作我的长篇小说《天使妹妹》,在我写下第一句话时我就预感到了它所具有的不同凡响的独特品质。我盼望有一天我会一鸣惊人。我爱我的这部小说,它在一天天地变长,就像一棵春天里长势喜人的小树,我的小小的野心也跟着它在一天一天地膨胀,它们都在孜孜不倦地生长。
在许多个白天和黑夜,我住在陌生的房子甩,听着窗子外面陌生的方言,记录下自己心里滋滋涌出的句子。我对自己说我不属于这里,我也不属于我的家乡小城,我是天外来客,我来自金星或者水星,我来另一个熠熠发光和遥不可及的地方,所以我与这里的庸俗尤缘,我与这里的是非无缘,我与这里的一切无缘。我只足一个过客,也许就像一颗流星。我有我的来历,我有我的故事,我把我的故事带来,我还要把我的故事带走。而听过我的故事的人都会记住我。我与你们的联系仅此而已。
鲁
在冬天鉍冷的天气里我到广北京。我穿者厚的鲜艳无比的桔红色的羽绒衣混在灰扑扑的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流。没人来接我,因为我没把行踪诉任何一个人,包拈我的好朋友小夏。一到月台上我就有了一种举目无亲的感觉,但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孤单。我体会到的是另一种心情,在一个陌生的大都市里,我不惦记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惦记我,真是了无牵挂!我的新生活就像我刚刚买到手的一本饶有趣味的新书一样,现在我就要用激动的手指翻开第一页。
我住在最最普通的旅店里,周围全是来来往往做买卖的人,他们身上散发着长久不洗澡的气味,高声大嗓地在走廊里窜来窜去,不敲门就可以随便进入任何一个房间。我就在他们的吵杂和气味里开始给文学期刊的编辑们打电话,开展我的崇髙的文学工作。
我总是在傍晚时分出去和约好的朋友或者朋友们一起吃饭,然后是泡吧,深夜才归。这是我在北京的生活方式。每天出门前我会花一到两个小时化妆,我做得非常精心,洗干净脸之后先是做热敷,然后是冷敷,然后抹上润肤露,然后是遮盖霜,然后是粉底,然后是腮红,然后是眼影和鼻影,然后是定妆粉,再然后在眼睛和鼻梁周围贴上一些亮亮的碎片,我知道它们会在深夜的灯光之下起到非常良好的效用,然后用睫毛刷把睫毛刷得又黑又卷,再用眉笔把本来就已修理成型的眉毛描得又弯又细,再精心地在唇线之内涂上口红,就算大功告成。每次我会根据所处的场合和所见的朋友修改我脸部的部分色彩,我会在眼影和口红上面大下功夫,让即使是每天都见到我的人都能有新鲜感。我把每一次外出赴约都当成是在文学期刊卜发表作品一样,看做是自己登台亮相的一个好机会,努力给别人留下最鲜明深刻的印象。已经有人在喝酒的时候把我称作百变妖姬,我非常开心,我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每天我离开旅店的时候总有一些人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看门的老头问我:“上班去啊?”我敏感地听出了他话里老谋深算的揶揄。我回答他:“上班去哟!”丢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眼风。
我已经记不清在北京的两个星期我有没有过性爱以及与谁有过性爱,但是没有发生爱情这是可以肯定的。我又坐上了来时的那趟火车。就像我心血来潮地来一样,我又心血来潮地走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我还会来的,因为我说不清楚地喜欢上了这座寒冷的、巨大的、灰蒙蒙的城市。迗座城市就像大海一样,它的美丽和汹涌都是诱人的,让人流连忘返。
火车开到济南站的时候上来了一个背吉他的小伙子,他髙高的个子,留着长长的头发,脸上是一股憨厚的表情。我从来对表情憨厚的人不感兴趣,我把脸转向窗外。但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我们说起了话,他说话的语调和神态一下子打动了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他告诉我他叫库库,是一个流浪歌手,他喜欢一种动感的生活,追求的是心中的艺术。他直接清楚地说出这些话,毫不拐弯抹角,他显得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我们一直聊到了终点站南京。在南京站我们挥手告别。我回头望他,他也一次次回头望我。我们微笑着向对方挥手,直到被人群淹没。
我突然发现我爱上了库库。短短的几个小时,真是有点不可思议!我真想跑回车站,回到火车上,回到几个小时之前。我又一次强烈地渴望时光能够像磁带一样倒回去该有多好啊!我坐上了问家的长途车,心里装满了库库。有一阵我在颠簸中睡着了,做了几个支离破碎的小梦,在梦中看见了库库憨厚的表情和明朗的笑容,我叫他:“库库库库”他就向我跑了过来。在梦中我还想,千万不要是个梦啊!醒来后我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一片又一片农田和池塘,一直发呆。
我只有等着库库主动和我联络,因为他居无定所,他没法给我留电话。一天过去了,他没有给我来电话;又一天过去了,他还是没给我来电话。我变得焦躁不安,我对他非常担心,担心他的安全,担心他会不会生病,担心他还有没有钱,也担心他是不丢失了我的电话号码,那样我们这辈子恐怕就失之交臂了。我把一切坏的方面都想到了,只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发生,让他平平安安的,一切都好。可是第三天清早醒来,我又忍不住想他,想他到了哪里?正在做什么?一整天我心绪不宁,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电话铃一响我就非常紧张,心咚咚地跳,总想着马上就能听到库库的浑厚的声音,可是每次都不是。我妈叫我陪她上街买菜我也没去,我不敢走开,就怕错过了库库打来的电话。
终于在深夜等来了库库的电话。
他那边非常嘈杂,他说他正和朋友在歌厅演出。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快乐和明朗,让我一下子也跟着他快乐和明朗起来。
他问我想没想他。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想!”
他在电话那头说:“我爱你!”
那一刻我的心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我们在电话串‘聊广很久很久,我在吵杂声里用心地听着库库的每一句话,存些话我们不得不重复好几遍。最后库库的电话卡没钱了,放下话筒,我的耳朵很疼。可是我心里的髙兴真的无法形容。
我们相约在北京见面。库库和我一样对北京充满了热爱。我们都是渴望成功的人,我们都预感到北京会让我们有所收获。一个月之后我又踏上了北上的火车,这一次我心里充满了欢乐和希望。我的爱人在首都等着我,我的爱情就在前面,除此还有其它的种种机会,命运似乎正向我露出灿烂的微笑。
库库穿着大红的衣服一早就到车站接我,他的脸冻得红红的,脸上是明媚的笑容。我跳下车厢,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我们相偎着走出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