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林继宗“海水散文系列”
黄莲中
在汕头作家群中,林继宗是一位突出的海洋文学作家。他踏着海浪沙滩长大,大海铸造了他的魂魄。继《魂系海角》一书出版之后,他仍“笔魂长系海角”,写出了文气幽幽、情思幽幽的“海水散文系列”篇章。
在“那一片蓝幽幽的海水”世界中,作家的情思何等鲜活——满篓星光,装着闪烁的意愿,捉一只蹦跳得很高、几近透明的沙虾,往嘴里一咬。哟!那份鲜美肥嫩,皇帝老儿也尝不到呵!可我们的作家(当年大海的小孩)真切地尝到了,读“海水散文”,我们的读者也尝到了!拈一拈大青蟹舍脱的大螯,足足有半斤重,大螯壳里的肉,比“唐僧肉”还鲜甜。作家拈来蟹的大螯,不是为了展示水族中一种威武的“杀手”,而是为让读者品尝幽蓝蓝的鲜甜;“唐僧肉”的比喻,是潮汕子民读活《西游记》的见证。
林继宗的“海水散文”,闪烁涌动着波光,幻化着“讨海人”的身影,流荡着五彩缤纷的理想,像鲜活透明的水晶世界。这种蓝幽幽的情思、蓝幽幽的文气,来自“讨海人”生活的潇洒与浪漫。生活之树常绿,海洋之蓝幽美。“海水散文系列”铸造散文的美学境界,为潮汕散文创作揭示了一种特色。
在“那一片蓝幽幽的海水”世界中,有着人世的沧桑。讨海捕捞,虎仔鱼的毒液使人浑身剧疼,虽然渔伯传下“撒尿冲毒”之法,但那种无奈与惆怅,岂为物外人所知?
“海水散文”浓墨重彩写了海上有风云,水里有咬人的水族:“一熏、二虎、三沙摩、四金鼓、五淡甲、六蟹、七棱、八虾姑”。这么多咬人钳人的水族,都是进攻型的,至于“熏鱼熏着人,快备棺材板”,却是致命型的。
大海与人间,同样如许撩人肝肠之沧桑。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历经沧桑见精神。散文中的这种沧桑感,具有凝重的美、辣味的美。较之那些轻飘美词之作,沧桑感更具有震撼心灵的力量,此正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
散文的沧桑美感,在潮汕散文创作中还不多见。林继宗的“海水散文”与黄廷杰的《凡人情结》有着异曲同工的沧桑美感,都是值得肯定并予以探求的。散文创作,能不能端出生活的厚度,能不能揭示人世的深藏,能不能阐明正道之沧桑,是衡量一个散文作家是否成熟的标志。
泡沫也许是美丽的,但它轻浮易破灭,树根是古朴粗糙的,但根雕艺术却有稳重的美、苍劲的美,最具沧桑感。“海水散文”不仅是水的形态,而且是“海洋灵魂”之歌,还可以是根的坐标。如能更凝重些、深藏些,沧桑感的震撼力就会更大些。
在“那一片蓝幽幽的海水”世界中,大海给人馈赠,也铸造人的情感。号称“狮头鹅”的大海蚶,食之活血利肝健脾补脑。每当看到人们美美地吸食海蚶时,捕捞者竟忘记了艰辛而由衷微笑着,因为“自己的劳动成果能够为他人带来有益的享受”。“海水散文”同时又是一支礼赞心灵之歌,须知沉甸甸的艰辛,孕育沉甸甸的希望,讨海人的情感世界,满是灿烂的星光!
大海的粗野与横蛮,使人联想到人世之艰险;大海的丰饶与慷慨,教人体味到人情之温馨。“海水散文”有着深情的寄托和警喻,同时又展示了海洋文化背景。
且看在这种文化背景下的一桩事——林继宗六岁那年的一天,老家潮阳来了一位满脸皱纹、缠着小脚的老阿姆,年近九旬,步履蹒跚。她颤颤巍巍地从怀里的小布包中掏出一角三分钱,塞到林继宗手心里:“阿宗仔,你留在老屋的那半桶蚌壳,我把它卖了,这是卖得的钱,你拿着,好买纸笔用。”四年后,老阿姆辞别人世,林继宗取出一角三分钱,加上零用储蓄,给老阿姆买了祭品,去祭拜这位平凡可亲的老妇人。海洋文化背景下的人,有着海的深情、潮汐般的诚实。大海之美,人情之美,都融化在蓝幽幽的世界之中。正是这种美,叫作家不得不拿起笔,写海洋,写港湾,写船舶,写海上和海边的人们,笔魂长系海角,笔管连通心灵。
海洋文化,是潮汕文化之一大背景,它鲜活、深藏、形象、美好。海洋的脉搏,是汕头现代化海港城市之脉搏。海洋活市,亦活文学,我们必须有这个意识。海洋活文学,繁荣潮汕文学创作,大有可为,前景活,文路宽,形象鲜。林继宗的“海水散文”创作,贵在诚实、细腻、动情。鲜活的文字,蓝幽幽的情思,蓝幽幽的文气,这种创意为潮汕文化注入一种活力。
当然,林继宗的“海水散文”创作,仅仅是一个开端。但“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然而他正大可为之,可顺着海洋的律动,按着时代的脉搏,歌今吟昔,拓宽视野,加强穿透力,开辟领域,以深度、力度去营造广度。尤其要用当代意识去观照海洋文化,去观照当前的潮汕散文创作,抒发与时代合拍的感情,描绘与时代同步的风物与形象,呈现参与的积极态势,给汕头文学一种荣耀与辉煌!
199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