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偶然,我竟先后在南海、东海、黄海、渤海、长江和南太平洋游过水。
这或许是一种潜在的追求,或许是一种心理的需要,或许是缘于情绪,又结于缘份吧。缘份,是人生中必然与偶然相结合的命运现象,是得天独厚之份,而非仅靠人为所能成全之事。
我出生在练江边,儿时的欢笑声与啼哭声,常常融入练江清爽的江风,飘向蓝蓝的远方。稍大,就时常跟着妈妈或姐姐到练江边,她们洗衣服,我就和小朋友们一起痛快地戏水。
六岁,随父母迁入汕头,家就住在韩江边,常到韩江和公园溪里游水。而母亲却严禁我下河,邻居孩子溺水的惨况更坚定了她的决心。可是我特别喜欢水,与水似有不解之缘。
我羡慕别人会游水,于是只能悄悄下河,悄悄跟着会水的哥哥们学游泳。我先在公园溪里学,鸭仔游,蛙泳,浮脚行,接着练潜水。潜水是游泳的基本功之一,潜得越深越远越久,本事越大。我奋力潜呀潜呀,不知不觉潜到杉排底下去!换气的时候,头一浮,竟顶到了杉排!坏了!我心慌了——有一位同学就是在杉排底下被活活憋死的。
这时,没有人知道我在杉排底下,浮不上水面,无法呼救。心一横,憋住气,认准一个方向,用刚学会的潜爬泳拼命爬游,幸而游对了方向,终于在力尽气绝之前脑袋露出了杉排外,虽然呛了几口水!此险回想起来真后怕,如果潜游的方向有偏差,非憋死在杉排底下不可。庆幸的是母亲一直不知道这场生命攸关的险情。
等母亲发觉并证实我违反了她的禁令时,我已经能够畅游韩江和礐石海了。许多人劝母亲说:“孩子学会游水,能救自己,也能救人,多一条生路哪。”母亲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微笑起来。此后,我就放心大胆地渡江渡海了。我在江中海里自由地放牧自己,舒心极了。
以家乡的韩江为出发点,我游呀游呵,游了几十载,居然抓住了机会,游向南海、东海、黄海、渤海,游向长江,甚至于在南太平洋也游了一回。
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今,只要汕头市组织横渡礐石海,每每我都参加。按说这也算游南海吧。不过,我游南海,是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从海南三亚下海游泳算起的。改革开放后,我有了出差的机会,于是,在上海下海游东海,在青岛、烟台下海游黄海,在天津、秦皇岛下海游渤海,在武汉多次下水游长江,而在去年十二月,正值澳大利亚的盛夏,竟又有机会在凯恩斯的大堡礁下海游泳,算是游了南太平洋的海水泳。
绿幽幽、蓝湛湛的江、海、洋,各有各的形态、色彩与景象,又各有各的性格、气质与风度。那种种感受,常常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尽管如此,我仍然愿意努力表达她们于万一。我领会长江奔流不息、永不复返的气势,欣赏南海热烈奔放、激情澎湃的性格,领略东海涌立波横、浪急风高的大度,感受黄海波澜壮阔、滔滔不绝的魄力,体会渤海星垂月涌、海阔江流的风采,赏识南太平洋清澈澄明、多姿多彩的画卷……
尽管我在海中畅游时多次遭受有毒水母与其他海洋生物的伤害,皮肤被螫出一道一道的红印子,又热又痒,但我依然深深感受着在海里放牧自己的那份自得的神情与悠然的惬意,那实在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享受。这就是我的游泳情结。
当然,这情结也蕴含着生存本领的锻炼与身心健康的追求。我的哥哥阿憨就因为不会游水,十几岁时跌入池塘而被淹死。血的教训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因为有了游泳的本领,在偶遇一个小孩溺水呼救时,我才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将他救起。这些,都是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