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的结果随后就发生了。当晚,中校在张百川的相陪下,在“蓝梦夜总会”找到了四海。自然,中校和张百川谁也不会亲自找出正在寻欢做乐的四海,叶老板毕恭毕敬地站在两人面前,替他们唤出了四海。张百川见到四海,呼地站立起来,二话没说,抡起了巴掌,打了四海一个响亮的大嘴巴,打得四海原地转了一圈儿。四海抹了抹嘴角上流出的血迹,大声问着:“你打我干啥。”张百川劈手掏出四海装在西服兜里的大哥大,递到中校手中,骂着四海:“你这个混王八蛋,今天人家抓杀人逃犯正急用大哥大,你倒装大尾巴狼给拿走了,人家因为你正停职检查呢,官都丢了。”四海捂着脸,愣愣地看着中校。张百川不再正眼看四海,拉着中校走出“蓝梦夜总会”。四海不服气地盯着张百川的背影,心里恨恨地说着:搂了你的小姘头你没打我,使了回别人的大哥大就发了这么大火,老家伙,值得吗?
在驱车送中校回武警大院的途中,张百川拿出了一万块钱塞向中校的手中,他说:“就算对你的补偿吧。”中校说:“你用这钱给他买部手机不就完了,何必出这种不愉快的事。”张百川说:“就是他再偷一次大哥大,我也不给他买,四海这小子让我惯坏了,不能再惯着他了。”中校推却着钱,说:“钱算什么,我又不缺钱花,我才三十出头呀,有了这个黑点儿,我的前途就算栽在这儿了。”张百川笑着安慰道:“别伤心,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县团级吗,不行咱就转业,我起码能帮你弄个公安局副局长当当。”
事情已经过去了,本来应该平静下来,可祸不单行,连四海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会惹下塌天大祸。出事那一刻,四海丝毫不知道已经出事儿了,他依然在“蓝梦夜总会”沉浸在灯红酒之中。这几天,夜总会来了个小巧玲珑的甜妹子,唱起歌来杨钰莹一样的甜,模样也是一朵小花似的俊,耳下的细绒毛嫩得能挂出露珠来,是与江飘小姐的奔放热烈截然不同的娇小柔美。四海拥着她下舞池时,她竟慌乱得连最简单的舞步都不知怎样走,四海对这个初涉舞池,还不懂男女之间心旌摇荡事情的傻妹子感到很有味道。正在四海沉醉于教傻妹子舞步的时候,有人慌忙跑来告诉四海,出事儿了。四海当时惊得呆傻在那里不动了,好半天才想起给江飘小姐打传呼,可江飘小姐却杳无音信地没有给四海回电话,四海便有了更加不妙的预感,他心神不安地觉得江飘小姐似乎也出了不详的祸事。
出事的地点就在孙建中正在建筑的“不夜城”那幢大楼上,祸事是在掌灯时分骤然而至。出事之前,一切都是安详状态,没有一丝不良征兆,孙建中决定挑灯夜战,赶出工期,好拿取提前交工的每日千分之五的奖金。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般一连串白炽灯的映照下,那幢初具规模的大楼已经显得很壮观了。加班的工人正在把刚运来的水泥预制板通过吊车送至高层,然后一块一块地铺到框架上。高楼上的工人们挥汗如雨地推着他们称为“炮车”的运输工具,把吊在“炮车”下的预制板一块接一块地铺下去,转瞬间他们就铺出了一片平坦的楼面。
正当他们沉浸在劳动所带来的悦快中时,灾祸的魔爪却从他们的脚下偷偷地漫延过来,厄运便突由其来的降临到他们的身上。两块预制板在毫无声息的状态下,在他们运足力气推“炮车”的脚蹬在这两预制板上的一瞬间突然断裂,三个猝不及防的工人在訇然响起的巨声中,三颗头颅像狂涛中的一叶小舟,骤然沉没。惊得骇然的工人们猛醒过来,丢弃了手中的劳动工具,拾起撬棍之类,跑进灰尘滚滚的楼中,试图救出他们。然而,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地发生了,两死一伤的事实残酷地摆在了他们面前。死者的全身被挤在破碎的楼板里,脑袋已经扁了,白中带红的脑浆一滩一滩地喷射在四周,七窍的血继续往外流着,他俩的脸上罩满灰尘,眼睛也是闭得死死的。那个伤者已经昏死过去,所幸的是仅仅双腿夹在破碎的预制板中。
在救出伤者拖出死者的过程中,工人们意外地发现这些破碎的楼板居然没有一根钢筋相连,钢筋仅仅是装模做样地摆在两头唬唬人而已。伤者在救护车的鸣叫声中远去了,死者清冷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工人们立在尸体旁默默无语,工地上一片寂静,只有灯光仍然如故地照耀。一个死者的好友突然狂暴地骂起来:“缺德呀,造这种预制板的人,也不怕天打五雷轰,缺德呀,张四海,我操你死妈的,你得了多少好处进来这种缺德货。”
四海在得到坏消息还没有来得及躲避的时候就已经被警察捉走了。自然,孙建中也摆脱不掉被拘留的命运。那幢正在施工的楼,一夜之间就人去楼空了。那些把建筑材料卖给这个工地还没来得及收回货款的人们蜂拥而至,红着眼睛到处找人要钱。四海和孙建中这两个债主都已经进去了,他们自然要不到钱,于是他们就找张百川,张百川是总头儿,不找他找谁,再说了材料员又是张百川的儿子,找他便更有理由了。张百川经历的事情多了,早就准备好了应变的办法,岂能让这群人摸到自己的身影,他应付自由地避开了这些人的围追堵截,毫不间断地继续指挥自己手下的一座座工程顺利施工。
刘球球自然而然地成了讨还债款和讨还血债的双重领袖,他在死者家属和债权人共同拥戴下,雄纠纠气昂昂地踏上的讨债的路。四海的犯事极大地鼓舞了刘球球的勇气,在此之前,他通过与四海的多次接触,很准确地摸出了四海这个“武林高手”纯粹是徒有虚名,他为自己被草包一个的人吓住了感到特别羞辱,他无论如何也要借这机会报复四海,并且扬言,必须废掉四海这条狗命,给死者偿还血债。
这桩事故对于张百川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死人的事在建筑工地上是时有发生的,令张百川挠头的是,这场事故的直接责任人是他的儿子,这使张百川感到处理善后的麻烦。这几日,张百川使出了全身的解数,把孙建中搞了出来。在张百川的暗自配合下,质量监督站对所有建筑材料的材质单和产品合格证一一查对,没发现什么不附合程序方面的问题,问题是有人偷梁换柱地塞进了这批仅在头处有五公分长钢筋的假预制板,才发生了这起重大事故,孙建中并没有什么过于严重的问题,只承担领导责任而已,不会有被判刑的惩罚。看起来,这似乎是张百川保出了孙建中,实际上,张百川是很容易地把将要附加给自己的民事责任和无法向甲方交工的违约责任等等一切麻烦全都交还给了孙建中。孙建中挣大钱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剩下的只有狼狈不堪地躲避和焦头烂额地应付。
警方对唯一能提供制造假预制板生产厂家的四海进行深入细致的审讯,令警方极为失望的是,四海除了交待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是江飘小姐搞来的,就再也提供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了,连续不断的审讯竟然再无收获。疲惫的警察便只好有些调侃地询问四海有关“蓝梦夜总会”的事情,四海这才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哪个小姐的舞跳得好歌儿唱得好模样长得好,哪个厨师能做出哪几手好菜,哪个公子哥能有多少个铁子,哪个小姐陪宿的价儿高,哪个小姐不值钱,吃口饭就跟人走,哪个公子嫖娼比赛得了冠军,哪个公子阳萎早泄,等等等等这一切,四海交待得极为生动。警察除了记下卖淫嫖娼者的名字和次数以备罚款之用外,再也不询问四海了,看来四海对造成这起人命事故最跟本的原因并不十分清楚。
开始的时候,四海以为老爹很快就能把他领出去,就像小时候他偷生产队苞米被看青的逮住了一样,只要老爹一出马,很快就被放出去。遗憾的是,老爹根本就没有来看他,四海在痛恨老爹的同时也就更盼老爹的出现了。长时间在“蓝梦夜总会”享尽人间天堂生活的四海,冷丁住进了拘留所,真正地体味到了由天堂到地狱的经历,难以下咽窝头咸菜怎能像肉山酒海那样让人迷恋呢。四海立刻消瘦下来,警察审讯他时,他满嘴哭腔地说:“用你们教育我吗,我又不是黑道上的人,讲那个狗屁义气干嘛,我知道的话,能不说吗,也不是我生产的大板压死了人,我怕个啥,再说了,我愿意在这里面受洋罪吗,谁不愿意在外边吃香喝辣的。我还巴不得你们立刻就抓住那个造假大板害死人的人,我好早点出去。”
警察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对四海的审讯,工地材料员居然不知道材料从那里购来的,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除了四海这样的浪荡公子,别人想做都做不出。警察开始了寻找江飘小姐的工作,江飘小姐是这场事故的核心人物,找到江飘小姐就等于找到了最终的答案。然而警察却找不到江飘小姐的影子了,早在抓四海的时候,警察就注意到了江飘小姐有涉案的嫌疑,却没有料到江飘小姐居然是比四海还要重要的人物。于是,警察围绕着江飘在进料的渠道上进行了大量的调查,调查的结果令警察们瞠目结舌,在短短的数月中江飘连吃回扣再挣差价居然从中拿走了近十万元的好处,这还不包括最后一笔查无出处的无钢筋假水泥预制板的收入。这些种种好处原本是孙建中留给四海挣出几万元的机会,用此来取悦于张百川,不料却被江飘小姐给钻营了,从中又挤榨出了更多的好处。浪荡公子四海除了吃喝玩乐之外,竟然一无所得,江飘小姐轻松地逃逸而走,不知到哪一座城市做河飘小姐或是海飘小姐去了,还把罪过的包袱甩给了四海。
当然,四海对江飘小姐的罪过跟本无从知晓,就是他在得到那个坏消息惊呆了的时候也不相信这场事故与江飘小姐有多大的关系。四海蹲在小号里,还念念不忘江飘小姐,惦记着江飘小姐为啥不给他回传呼,是不是出了啥事儿。直到警察把调查来的大量证据摆在四海面前的时候,四海才傻了眼,他万万没有料到天天和他同枕同眠形同夫妻侍候他心荡神驰的江飘小姐,居然是通过他榨取到了惊人的钱财。
四海面对着苦口婆心的警察伤心地蹲下来,这时的阳光从监房的窗子投进来,留给地上一道道铁栅栏的痕迹,四海觉得那一道道阴影变成了一把把刀子,割裂了他的心,他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心碎了的滋味。四海绝不心疼这笔财富的遗失,他从来没有想过当一个腰缠几十万的富翁,他是为自己彻底地丢失掉了江飘小姐感到痛心疾首。四海是真心地喜欢江飘小姐,他想不通,凭江飘小姐的能力,与自己结婚后接老爹的班毫无问题,何苦贪图钱财欺诈他呢。潇洒的四海再也无法潇洒起来了,伏在地上失声痛哭:“江飘呀,江飘,你这个狠心的坏娘们,你坑苦我了。”
这一时期,张百川暗地里与刘球球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以流氓罪盗窃罪诈骗罪等诸多罪名把刘球球送进了监狱,估计最起码也得判上十五年。如果只判上三五年的,张百川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大动干戈了,三五年转眼就过,如果打通关节也就用不上在监狱呆上多久,出来了反而更受其害。张百川动一回刘球球也要动得值个儿,不让他在监狱里呆上小半辈决不罢休。
本来,张百川是不愿意动刘球球的,刘球球的存在多少能缓解黑道上的人对他暗中下绊子,自己也能少操一方面的心,可这样他就等于把孙建中送进了火坑,让黑道上的人随便宰割了,这样对下属不管不问,今后谁还肯替他卖力气呢。张百川必须稳住孙建中,帮助孙建中收拾烂摊子,有人在前面顶着,总比自己收拾烂摊子强,还能巩固自己在建筑业中的名声和地位。更何况孙建中是因为自己的孽子张四海而蒙受巨大的损失呢,张百川更不应该坐视不管了。令张百川更为耽忧的是,日后就等于和黑道上的人都绝交了,这完全不同于四海给刘球球的当头一木板,那不过是皮肉之伤,转眼即忘,现在他对黑道上的人是伤入骨髓了。今后的日子他只能完全依靠警方维护他的利益了,少一方的帮助,这无疑加大自己处理事务的难度。虽是如此,张百川却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尽管日后黑道上的人会找他的麻烦,还不至于动手伤害他,毕竟他还能给很多人带来经济上的好处,没法让别人离开他。张百川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四海,四海胡花了人家许多钱,又不能继续给人家办事儿了,何况自己把刘球球送了进去,一旦四海被放出来,黑道上的人绝不会放过四海的,现在,张百川连自己都不知道咋样安置四海了。
把一切都安定下来的张百川终于坐到了公安局长的办公室了,他要为四海的事儿与公安局长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张百川是选择一个极为睛好的天气事先与局长勾通好了才来到这里的,局长与张百川早已有了非同一般的关系,所以一直在局里那间高档小会议里等待着。局长料到张百川迟早也要为四公子的事儿来找他,他也酝酿好的情绪,决不答应释放四海的请求。
张百川在局办副主任的陪同下大踏步走进了小会议室,这个小会议室的装修就是陈朗设计张百川找几个人给施工的,他几乎熟如自家地迈了进去。局长站立起来伸手与张百川热烈地握在一起,随后吩附人赶快端来水果。张百川没有像惯常那样随即坐下,他很随便地走到窗前,把半遮的窗帘拉开了。窗外明朗的阳光便浩浩荡荡地直泄进来,让人们的心情顿时感到开阔。局长首先开话了:“今天除了说情之外,咱们海阔天空谈什么都行。”张百川笑了下说:“你把我看得太小气了,我今天专程找你是学法来了,我是个大老粗,不懂法,你得好好教我。”局长没有接张百川的话往下说,他不知道张百川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一味请张百川吃水果。张百川直截了当地问:“实话跟我说,我家老四的罪得判多少年?”局长说:“那是法院的事儿,四海查实的犯罪行为只有一项,就是玩忽职守,我估计顶多两三年。”张百川说:“你想法再给他添点罪吧,多判他两年。”局长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张百川,说:“老兄,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了?”张百川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着:“多心了,多心了,老弟多心了,我那个孽子让他在外边多呆一天我就为他多耽心一天,恐怕哪一天会抱着他尸体来找你,还是呆在你这里我放心。老哥说的是真心话,老哥只有这一个还像回事儿的儿子,你就帮我好好管管吧,一直管到我放心的时候再放出来,好吗?”局长望着张百川陷入到困惑之中,别人的父母头拱地也要弄出孩子,张百川却愿意把孩子留在里边。局长沉思良久,末了,只好对满怀期待望着他的张百川点了点头。
张百川走出公安局的时候,显得极为轻松。
_拱地也要弄出孩子,张百川却愿意把孩子留在里边。局长沉思良久,末了,只好对满怀期待望着他的张百川点了点头。
张百川走出公安局的时候,显得极为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