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伸手想要接过来,梦莹却顽皮的把手缩了回去,拿到自己的眼前,又夸张的咳嗽了一下,然后就象小学生似的朗读起来:
乌裕尔河,我梦中的河。当你在月光下绻蜿在朦胧中,我的梦便会栖居在你盈盈的绿水之间,从你如香的肌肤上,萌动我多情的幻影。那是在习习的风动时,贴近你身边那种浪漫的心情。梦见你,一如往日的年轻。听你终日潺潺的叮咛,于是,想你如梦,爱你如梦。
乌裕尔河,我的情人河。撩起你清晨的面纱,吻你带露的羞涩,爱你就在那一心动的时刻。挽你纤细的手臂,徜徉在风轻云淡之间,你的每一次美丽,都让我的快乐流下一滴浓浓的泪。
乌裕尔河,我故乡的河。作别你,是我伤心的故事。流浪去远方,心中却紧紧缠绕着你的乡情。总会在月光如薄雾时,推窗看萤火虫,在想你的感觉中,那忽明忽暗的的笑容。一如看见一叶小舟,正从你瘦瘦的身边滑过,那盛满一船的晚霞,如血,如我想你的片片殷红。
乌裕尔河,我永远的河。翻阅你,逐字逐句的懂你,去泅渡你长长的永远,是我不变的情感。我常想,当我老了的时候,背对着你,轻轻朗读最后那句给你,然后踏着月色,悄悄走进夜幕迭起的婆娑之间,和你一起慢慢变成永远的永远。
梦莹直到一口气把它读完,然后很深情的看着雨霏感叹的说:
“真的太美了!我以前怎么没把这条河看的这么美呢?”
“是么,那是你没有用心去看。”雨霏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说。
梦莹却很认真的问雨霏:
“你知道我最敬佩你的是什么?”
“什么?”
“就是你在重负下的那种忍耐和坦荡的品格,还有那种让人感到踏实的深沉,所以你才把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看得那么美,就象你刚才说的红萍一样,不管经历多少苦难,到人生的最后也还会让自己变得那么动人,对吗?”
雨霏苦笑了一下,神情有点黯然的说: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我只是一个驮着岁月走不快的老黄牛而已,什么都不是。”
梦莹似乎理解了雨霏的话外音,很伤感的说了一句:
“唉,人啊!”然后把头埋在了两腿间不说话了。
太阳已经偏西了,柔和的阳光照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散动着,就像无数个珍珠在水上滚动。一望无边的大草地里,碧绿的草丛中那些牛儿在悠闲的吃着草。望着蜿蜒伸向远方的河水,雨霏似乎真的看见自己站在了秋天的江水之畔,看见一江红色的浮萍依水归来,在夕阳下勾勒出一道美丽的景色,那是他的心灵之光。这样的情景雨霏真的是久违了,这么多年来生活的磨难,使他更深的理解了直面人生的意义所在。他是那么的渴望自由和安宁,可是,他却无时无刻不在压力下生活,他非常理解沉重这两个字的分量,因此,他不愿意帮梦莹去背负这么重的生活重担,可他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阻止她。他回过头看了梦莹一眼,只见她把整个头都埋在两腿间,黑黑的长发垂下来,把脸全部都遮住了,她也在想着什么。雨霏不经意的又看见了她那粉嫩的鬓角处,那个在珊珊家曾经让他心动的地方,雨霏真的不忍心回绝她的求助。
“那个事儿,你真的想好了?”雨霏轻轻的问。
梦莹抬起头向后轻轻的一甩头发,雨霏一眼就看见了她眼睛里噙着的泪花,他突然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很快的答应她。梦莹看着雨霏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话。雨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
“不过你先要对我保证,你一定要小心,多长点心眼,不许出事,如果不行不管挣不挣钱你马上就放弃听没听见?”
梦莹一边看着他说话,一边不住的点头说是,满脸的喜悦。还没等雨霏把话说完,她轻轻的笑了,然后不着边际的说:
“你像个爸爸。”说完咯咯的笑个不停。
雨霏看着她说:
“笑,笑,就知道笑,我说的不对吗?”
“人家想笑么。”梦莹又显示出了小女人那种娇嗔和羞涩,那双迷人的眼睛让人心醉。
那样子一下子让雨霏想起了那晚在梦莹家里的情景,他的心不免又乱蹦起来。也许是午后的温暖焐热了他的心,也许是这美丽的自然情景让他放松了自己沉重的压力,也许是梦莹刚才的娇嗔撩起了他心中压抑的欲望,他只觉得浑身躁热,身体里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在蠕动,麻麻的,痒痒的,所有的感觉都在向着小腹下边挤压,他感觉身体膨胀得就要爆炸了,他在急促的喘息,他的眼睛在发热,像燃烧着火一样。他突然看见梦莹一双渴望的眼睛也在注视着自己,他甚至听到了她深深的吐气。顺着梦莹那微微敞开着的领口,他能想象到她那白皙而诱惑的身子,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眼前突然又浮现出亚芳那瘦弱的身子,那只黑夜里经常搭在自己胸上的手臂,那是永远的忏悔和可怜的求助,他时刻挥不去这样的一种伤感,他在瞬间就关闭了自己的欲望闸门,他深深的吐出了闷涨在心里的那口气,掩饰的使劲拍了拍手上的土,急速的站起身朝看着自己的梦莹说:
“就依你的办吧,听我的信。太阳快落山了,咱们往回走吧!”
梦莹没有说话,慢慢的站了起来,也没有看雨霏,转身拿起那个包子,推车一个人走了。一直到分手的地方,她始终一个人骑车在前边,一句话都没和雨霏说。
这些日子,雨霏一直在通过各种关系帮梦莹租那个房子。他对人家说是自己的亲属要用,两口子要做点生意,当然要把房租降到最低点了。为此他还特意请了相关的人吃了一顿饭店,饭桌上他有意无意的说亲属的事没办法,推不掉,又说那小两口男人在外地还有一处生意打理,可能要那个人的媳妇回来办手续。吃饭的人酒了喝心里当然都很高兴,连声说只管来办就是了,一定帮忙到底,于是酒杯碰得叮当乱响,雨霏也很得意,心里暗暗为梦莹高兴。
这边梦莹也在积极的做准备,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为此特意去了一趟乌北市,走了几家旱冰场所,并试着玩了几天,心里有了底数。回来后就按照雨霏的指点办租房手续,办营业执照,然后又装修房屋,购置音响,她一个人足足跑了有三个月。为了省钱,修房时有些泥水活她自己亲自动手,像个壮劳力一样的干,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受苦挨累,人被折腾得整整瘦了一圈。到八月份,北桥镇的街面上终于挂上了一块“莹莹旱冰踏踏屋”的牌匾。挂牌那天,雨霏在自己的家里,听到那里震天响的爆竹声,不知为什么悄悄的流下了热泪,他被梦莹的精神感动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梦莹此时的感受,他很敬佩她的那种韧劲。
这是北桥镇有史以来第一家城里的东西落户农村小镇,牌子刚一挂出来,立刻在小镇上引起轩然大波,人们震惊了,高兴的,新奇的,忧患的,怀疑的,嘲讽的,甚至恶意指桑骂槐的,不亚于爆发了一场地震。有人说那是舞厅,里边总是播放一种轻飘飘的音乐,有人说那是健身房,也有人说那是旧社会的红楼,褒贬声一片。本分的庄稼人训斥儿女不要到那个地方去,年轻的媳妇暗示男人远离那种是非之地。就是那些见过世面的人,惟恐被人们的唾沫喷骂,也不敢往那个地方靠近,看着闪亮的霓虹灯只能是望洋兴叹。而最先接受这个新奇的是那些18、9岁的小伙子,他们成群结对的奔着歌声和好奇走进来,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快乐而前卫的娱乐,因为有了这样的一群人参与,梦莹的生意也算很火爆。也许是受这个旱冰屋的影响,或是社会的发展使小镇上的人们学会了宽容,人们已经无法停留在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满足之中了。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新潮的名词牌匾相继挂满了小街道,淋浴楼,摄影工作室,牵缘歌厅,小镇热闹起来了。梦莹的旱冰屋也不再那么遭人唾骂了,她的生意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另外也是有意让二贵回来作个样子给别人看,免得一些人不怀好意的骚扰,于是她捎信让二贵回来帮忙料理一下。可是二贵回来没帮忙干几天,嫌贪黑太劳累,又偷偷的跑了。
旱冰屋从张罗到开业,雨霏一次都没有去过,他在刻意的回避,他怕为此传出风言风语,他假装和这个事没有任何的关系,甚至和女老板不很熟悉。有时从那个门前路过,他听见从里边传出的柔柔歌声,看见那不断闪烁的霓虹灯光,心里有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他为梦莹的生意和成功而高兴,但也会为梦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而吃醋。有一次深夜,他竟按捺不住偷偷的站在那里,看见梦莹和那些男人滑旱冰,伴着音乐翩翩起舞,他心里真的是很酸很酸的,但他告戒自己始终没走进去一步。
也正赶上八月份以来雨霏工作也真的很忙,也很累,他主抓北桥镇程控电话安装工程。这个工程彻底改变了北桥镇有史以来摇把电话的历史,程控电话走进了寻常百姓家里。他自己家里也安装了一部,和亚芳的联系方便了,他再也不会为自己走远而牵挂了。安装电话那天,他特意到别的地方给亚芳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哽咽的对亚芳说我真的好激动啊!
11月的一天夜里,梦莹突然打电话给雨霏,说让他过去一趟,有事商量,他第一次走进了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小屋。梦莹有意早早就关了门,她说就是为了让雨霏能过来坐一会儿,她说这么久没有看见他了,心里很想,她能有今天真的很感谢他的帮助。
屋里很朦胧,梦莹打开了镭射灯,壁灯,录放机正播放着苏芮那首《牵手》,轻柔而低吟的歌声,弥漫在朦胧闪烁的霓虹灯光里。雨霏发现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他有一种梦境的感觉,这种新的生活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他不得不佩服梦莹的心计,他不能不为梦莹的成功而高兴。梦莹的影子在他的心里就像一棵树一样生根繁叶了。
梦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特意为他表演了一段滑冰舞,那梦幻般的身影让雨霏有点醉意朦胧。多美丽的女人啊!他不禁在心里感叹道。
“你天天都要陪着那些人滑吗?”雨霏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就连自己都有点惊讶了。好在梦莹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她笑了说他们都是大孩子。雨霏也掩饰的笑了。
梦莹坐在了雨霏的身边,不无自豪的指着屋里说:
“怎么样,我还可以吧?”
“我真的服气了!”雨霏伸出一个大母指说,“我真的没想到你一个女人?”
“嗨,别总是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的好不好,我最不愿意听这样的话。按道理说不是我选择了女人,是上帝让女人选择了我。女人就不能做男人的事啦?我从小就是这个性格,我想做的事就一定做到,并且要做好。你知道吗?做老婆的时候我最像女人,做事的时候我很像个男人。呵,呵,说这话吓着你了吧?”
“没有啊。”
“什么没有啊,你在心里一定会说,这哪是那个柔弱的梦莹啊,简直是只母老虎啊!”
“瞎说。”雨霏逗趣的说,“上哪能找到你这样美丽的老虎啊。”
梦莹突然止住了笑,迷朦的看着雨霏问:
“你真的不认为我是只老虎吗?”
雨霏有点疑惑的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老是躲着我呢?那天在北崴子?”梦莹没有再说下去,但她的意思雨霏听懂了。
雨霏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苦笑了一下。
“那你就是认为我是一个轻浮的女人了?”
雨霏又摇了摇头,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只是和你没有了自尊和矜持。”梦莹有点哽咽的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用爱这个字吗,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我自己配不配说爱你这个字,我在你的眼里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有时觉得自己很贱,很卑鄙?”
“不!梦莹,你不要那么想。”雨霏没让梦莹再说下去,他低沉的说,“有些事你还年轻,你不懂。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你在我的眼里,不,在我的心里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优秀女人。我说的是可遇,但已经不可求了。”
“我就在你的面前,我就在你的心里,为什么不可求?你是不想求还是怕承担责任?”
“都不是,也许过若干年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我不听,我等不了那么远,这与长大不长大没关系,我又不是一个小孩子,我不听你说。”梦莹一下子扎在雨霏的怀里,喃喃的说,“我就在你的怀里,你还有什么不能求的,我心甘情愿让你求我,爱我,要我!”
屋里正轻轻的弥漫着苏芮的歌声: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
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牵着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雨霏被这歌声打动了,他心事迭荡的拥抱住梦莹,他想亲口对她说自己很早就爱上了她,他想告诉她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故事。因为爱才悲伤,因为悲伤才不能去爱。他想告诉她自己承受着的痛是多么的深,他想告诉她自己在一种责任和一种爱之间的选择,是多么的难以两全。他紧紧的抱着梦莹,用嘴唇轻轻的摩擦着她的头发,梦莹被他的动作撩拨得轻轻的呻吟着。
正在这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传进来,他俩猛的分离开。梦莹飞快的整理着散乱的头发,并示意雨霏不要动,她对着门外问是谁。门外二贵大声的说我是你老公,你说是谁?二贵的声音让他俩都很吃惊。梦莹赶紧朝门外说等我穿上衣服,然后拉着雨霏的手把他送出后门,小声对他说等有机会再约他来,说完朝雨霏的脸上吻了一下,回身关上了门,雨霏听到了她插门栓的声音。
雨霏这一夜几乎没有睡好,他梦见自己在梦莹的家里,亲眼看见梦莹生了一个和碳一样黑的孩子,他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他醒过来还觉得心里很闷。他就那样的看着窗上的月光,心里却想着梦莹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和二贵做那种事。她想梦莹在二贵的身底下会不会那样的呻吟,那样的娇嗔,她不是说她做女人的时候最像女人么,他心里有点恨二贵这个男人了。
第二天,梦莹打电话告诉他,二贵到家要点钱就走了没有住。不知为什么,他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