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下的火车呜鸣声不停,我站在人群中眺望,依然还是我当初熟悉的城市。
夜晚灯火阑珊,霓虹世界展示着它在夜间应有的骄傲与自豪。
我站在火车站的出口,等待迎接。
望着远处路灯下匆匆跑过来的男人,我嘴唇微扬。
他停在我面前,轻轻喘着气,同样面带微笑。
“姐,欢迎回家。”
他说。
这一刻,时间轮回,回忆重播。
有时,我们总是习惯,坐在一段时光里,静静的看着另一段时光,时光吞噬了年华,青春淹没了等待。那里,也最初的静默,悄悄的上演了一段被遗忘编织的梦,于是,突兀的青春,牵引着云朵,仰望着漫天素白的蒲公英,把心轻轻的捏成了记忆的模样,那把吉他依旧尘封在那里。
我八岁时,九岁的阳景说我是个坏女孩。
理由是我和他打了一架,导致他差点毁容。
同一年,付溪年说我是个好姑娘,因为我替他赶跑了一群骂他是小白脸的臭小孩。
我不认为我是坏女孩,于阳景来说,我只是为自己抱不平;我也不认为自己是好女孩,于付溪年来说,我只是怀揣着强烈的正义感。
我本是不会也不该与他们相识的。
六岁那年,我跟着母亲搬家到了b城。
我自己也认为我是个乖孩子,虽然我没有父亲,这是在班上众所周知的。但我有一个胜似父亲又让我感到自豪的秦叔叔。所以我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丝骄傲,因为在别人眼里秦叔叔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好男人,虽然不懂是啥意思,但有个“好”字,总归是夸奖的话。
秦叔叔叫秦函顾,是母亲带我搬家到b城时的隔房邻居,初次相见时,秦叔叔抱着他当时只有三岁的儿子,站在家门口看着我们,眉眼带笑。后来多亏了他的帮忙,我们才轻轻松松地住进了新家。秦叔叔也是孤家寡人,他和他的妻子离了婚,法院把孩子判给了他。秦叔叔很温和,和母亲成了朋友。自然而然,他的儿子秦珂也就成了我的小弟弟和跟屁虫。
读小学时,我认识了阳景和付溪年,阳景家在b城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因为在开家长会时,我见到了他那个背着名牌包的妈妈,画着红红的口红,脸上带着骄傲的微笑。而付溪年的家庭我不太清楚,听老师私下谈论过,说在b城是比较有地位有很大存在感的一个大家族,我只知道他上学放学都会有豪华轿车来接送。因为他家庭的原因,班上很多同学都争着和他做朋友,但却没有一个是玩到很久的。付溪年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很懂礼貌,这种学生是老师最爱的类型,家长会是他爸爸出席的,他说他的爸爸是入赘女婿,当时我们都还不懂什么叫入赘?但当见到他爸爸时看到的只是西装革履和举手投足间的优雅。
阳景说我母亲很漂亮,就是可惜了是个寡妇。阳景对我说这话时我开始是很开心的,但听到他最后那句话时却非常的生气,虽然在我们班他和付溪年是长得最好看的两个男生,很多女生都想跟他们说活。但那时我也已经理解到了寡妇两个字就是死了丈夫的女人的意思。所以我和阳景扭打了起来,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对别人出手,我边打边说:“我是有爸爸的,爸爸没死,只是现在他不在而已,所以我妈不是寡妇。”
那次打架,阳景和我是两败俱伤,不过他的脸倒是被我抓到差点毁容,付溪年跑来阻止,也挂了彩,弄得最后不得不请家长。和当时读一年级只有七岁的秦珂回家时,他看到我身上的伤,抱着我嚎啕大哭,好像痛的是他而不是我。
我是不敢告诉妈妈这件事的,所以拿在路上摔了一跤的借口骗过了妈妈,也警告了秦珂不能对我妈说,要不然我就不理他。最后把秦叔叔请到了学校,说我妈妈外出一周,这一周的监护权交到了秦叔叔手里,骗过了老师。
阳景的爸爸对这事倒不依不饶,说我差点毁了他儿子的脸,差点毁了他的一生,对秦叔叔也是咄咄逼人,秦叔叔也只有很惭愧的听着他的数落,表示再没有下一次。最后还是阳景的妈妈看到秦叔叔还算老实,又比较诚恳而且我又这么小,说了句算了,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不然我敢肯定这事一定会闹到妈妈那去。后来秦叔叔也数落了我几句,说有再大的事也不应该随便动手打人的,他说虽然现在我还小,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得靠打架来处理。
其实阳景也没说错,因为我的确从出生就没有父亲,家里连一张父亲的照片也找不出来,母亲对父亲也是闭口不谈,只是说我是有父亲的,说她很爱父亲,只是她爱的方式是我完全不懂的。其实,这样子的母亲和寡妇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天早上,我在老师的带领下去向阳景道歉,阳景的脸上缠着好几圈纱布,眼神却依旧倔强,龇牙咧嘴地对我说:“穆琉,你是个坏女孩,我才不要原谅你!谁原谅你谁就是小狗!”
阳景的态度弄得老师也很是无奈,最终也只得把让我道歉的想法作罢。因为我是全班成绩最出色的一个,老师对我还算仁慈,最后这事只好不了了之。
其实我觉得最对不起的还是付溪年,他因为这打架事件受了点伤,虽不算严重,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带着那么干净微笑的他哭得那么伤心,或许因为是个从未受过伤的小少爷,第一次因为劝架受伤而感到委屈吧。
那天下午,我给了他一个我最喜欢的棒棒糖当礼物,其实我是不敢看他眼睛的,因为他的眼睛里有着太过清澈的稚嫩。
“付溪年,我送你个棒棒糖,这种棒棒糖是我最喜欢的一种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付溪年很惊讶,红着脸接过我递给他的棒棒糖,扬起笑脸,露出了他那八颗大白牙,像看宝贝一样,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看着那个棒棒糖:“谢谢穆琉,我本来就不生气,不过你真好,我从没吃过棒棒糖,我好开心。”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句从没吃过棒棒糖是什么意思,原来他妈妈从不让他碰这些代表穷孩子们的东西。其实我觉得我们家不算穷,因为妈妈能把我送到这所在b城排名前几的小学读书,虽然小学是义务教育,收费不高,但毕竟是b城排名前几的好学校啊。因为我妈妈从没在这些方面限制过我,所以那时我还觉得付溪年其实挺可怜的,便和他成了朋友,想着给他带点他没吃过的又很平常的美味。
那一次打架后,阳景奇迹般的也和我们成了朋友,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阳景腆着脸说,我们这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们也只有大眼瞪小眼,我想起了他曾说过原谅我是小狗的话,他说,其实小狗也是很可爱的。
也是从那时的交往开始,我才知道阳景年纪虽小,但懂的事情却很多,心中不免对他怀有小小的敬佩。也就是如此,原本跟在我屁股后面的秦珂现在又跟着阳景来回跑,对此不亦乐乎。秦珂说从此以后阳景就是他老大。
那时我们读四年级,秦珂读一年级,我们四个总是待在一起,一起回家,一起上学,偶尔还可以坐上阳景和付溪年家的私家车过过瘾,满足孩童时期的好奇心理,虽然阳景家的不是什么名牌车,但我们一样可以雀跃好一会儿。我喜欢阳景和付溪年就像喜欢秦叔叔、秦珂、李老师一样,哦,还有看守校门的邓爷爷,因为每天早晨他总会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给我们打着招呼:“穆琉你们又一起上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