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傻做什么?我又不会死。”伊翎峰低垂着眼睑,看不到他眼底的疼惜。
泽颜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房间里的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着。
伊翎峰低声开了口:“你该知道,这样的情景,我是不敢想的,也是不习惯的。”
“我知道,”泽颜轻轻地笑,“伊翎峰…哦,翎峰,你不习惯,但我已经愿意去努力。以前,刚从孤儿院到你身边的时候,我很开心,非常开心。每时每刻都想要仰望你,就算你从来没有对我真心笑过。
“我那么努力地学习一切,不想让你失望……就算我不知道那样高强度的学习有什么意义。白罗风他不是在训练人,他是在驯服牲口。
“你之前问我,‘心脏以最惨烈的方式’这种感觉,有过没有,我想,我有过。在亡者狱看着那扇大门关上,万念俱灰,我以为再无法见到你了,哪怕是仰望都不能再有。
“然后,我又可以看到你了。呵呵,我在发现自己爱上你之前就发现自己恨上了你,那么那么恨你……然后,我就威胁王洛协助雷龙毁掉了哈迪斯。”泽颜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翎峰,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毁掉你的幸福,强行教你杀人,甚至,将你关进亡者狱,还有各种可笑的折磨手段。”伊翎峰弯腰,将自己的额抵住泽颜的额,近距离看着她漆黑的眼,“如果没有我,你肯定会比现在要快乐。”
“如你说的过去的一切再与我无关,现在的我,很开心。”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谅,所有的仇恨都已经消除。
“伊先生,”军医敲了敲门,“手术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我陪你。”伊翎峰仍是低声说着。
手术从清晨一直进行到下午,伊翎峰也一直都站在手术室内陪着泽颜,直到手术结束。
泽颜打了麻药,所以还在昏睡中,医护人员将她又推回病房,同时告诉伊翎峰,手术很成功。
病房之中,下午暖暖的阳光斜照进窗户,伊翎峰握住泽颜的手,贴在了自己唇边,“泽儿,你有听过这句话么?”
泽颜已经渐渐清醒,只是还有一点的头晕,“什么?”
“今生身上的痣,是前世没渡完的劫。”伊翎峰把自己额前的碎发拨到一旁,露出自己左眉梢上的一点痣,“所以,我的劫就是你,我想我会一直地折磨你,并且绝不允许你落到别人手里。一直到几天前,我都是这样想。”
“那现在?”泽颜迷迷糊糊地问。
“现在……”伊翎峰轻笑,很轻很轻地说,“现在,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就这样,一起活下去,直到死。”
泽颜笑得很开心。伊翎峰吻了她的手背一下,说:“我去市里买点东西,等我回来。”
泽颜已经,拉住他的袖子,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伊翎峰用安慰的口吻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伊翎峰离开后,泽颜也没有精神看书,就昏昏沉沉的趴着。开门的声音让她瞬间警醒,抬头看着门口穿着迷彩服的陌生的男人,冷声问道:“你是谁?”
“特战队队长,武岸。”武岸关上门,走到病床前。
“有事么?”泽颜的声音仍然冷冷的。
“看你现在的样子,我随时可以杀死你。”武岸的眼神里是残暴的光。泽颜眯着眼睛看着他,“然后你也必定会死。”
武岸一摊手,眼里的光也消散了,“好吧,”说着,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你跟他什么关系?跟那个变态?”
“变态?”泽颜笑了,“这个形容很贴切,不过他更像是恶魔不是么?我是他的所属物,就是这样。不过他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以至于你称他为变态。”
“他的所属物?那你还真是悲哀。这个变态连着一个冬天,只穿衬衫西装,在打靶场呆的时间超过三分之一,没见过他跟谁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扭曲。”
“呵呵……”泽颜笑了笑,这倒像是他的本性,“那么武先生,你来找我是要找我谈什么呢?”
“我是来看我的战友,孙公子就让我顺路来给你送东西”武岸从门口拿过行李箱。
“孙公子?”
“嗯……也会有人叫他刀子。”
“噢。”泽颜了然地点了点头,那箱子是自己之前落在江信生那里的,应该是伊翎峰托刀子拿回来的。
“离开之前,我只想说一句话,只有恶魔才不怕恶魔,那个恶魔,已经在军区不受欢迎了。”武岸冷冷地说。
泽颜几乎要笑出泪来,“你们就这么排斥他?”
武岸却是没有再回答,直接转身离开了。
等到伊翎峰回来的时候,泽颜已经睡着了,他就一直等到她睡醒,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你怎么……”泽颜睁眼看到伊翎峰的一瞬间愣了一下。伊翎峰剪了头发,阴郁的感觉散去不少。
“觉得头发长了些,就剪了一下。我去把你一直带着的那颗子弹改造了一下”伊翎峰取出一根很细的银链,环绕到了泽颜的手腕上,与她颈上的银链遥相呼应。
那颗曾经嵌入他血肉的子弹,如今缠绕在了她的手腕上。
在伊翎峰给她带上的那一刻,泽颜看到他手上有被刺伤的痕迹。是他亲自做的链子。
“走吧。”伊翎峰说。
“走?”
“孙不臣容不下我了呀,该有人来跟你说了吧?”伊翎峰淡淡地笑着,他这么久不肯交出“银色天使”,孙步臣想必也已经不耐烦了。
“嗯。”泽颜闷闷地应了声。
“那现在就离开吧。”
“一起?”
“一起。”
已经是冬天的尾声了,春天很快就要到来,路边的梅花已经开放,粉粉白白地堆到一起。泽颜的后背仍然很痛,就算穿了压力衣,仍然走得很慢。伊翎峰也就迁就着她的速度,放慢脚步。
一群少年骑着自行车飞驰过去。
走着走着,伊翎峰忽然停住,泽颜也就停住。伊翎峰转头对他说:“我背你吧。”说着,就蹲了下去,泽颜一怔,然后伏到了他的背上。
尽管伊翎峰看起来很瘦,他的背却并不硌人,反而很宽厚,甚至带了些温暖。泽颜把手臂绕在他的颈间,头垂下去,脸偎着他的脸。
第一次这样地靠近,泽颜的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伊翎峰不是话多的人,却一路上都在说着一些没有主题不着边际的话,他轻声地说,泽颜也轻声地应和。开满梅花的路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夜风吹来歌声,那歌声却是唱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