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翎峰坐在车后座,闭着眼睛。泽颜就坐到了驾驶座上,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问:“父亲,回哈迪斯庄园么?”
“不了,去亡者狱。”伊翎峰闷声回道。
泽颜顿住,紧紧攥住方向盘,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伊翎峰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问道:“怎么,不记得路了么?”
“记得。”泽颜小声地回答着,“从这里到亡者狱还有很远的路,要不要先买一下食物……”
“嗯。”伊翎峰哼了一声鼻音。
原本泽颜还想多买一些食物带进亡者狱去吃,只不过,伊翎峰没有让她如愿。所有采买的食物在抵达亡者狱时刚好吃完,没有一点剩余。
看管亡者狱的所谓的“狱长”听门卫说伊翎峰来了,连忙出去迎接。伊翎峰看了看那颜色厚重的大门,对他说:“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狱长面露难色,“老爷,这……不合适吧?亡者狱里不允许出现枪械,这是您父亲定下的规矩,我们也不敢违抗,里面关着的人又一个个都是疯子,我们也只能不让他们出来而已。您要是进去了,您的安全……”
“我的安全我自己负责,这么多年里面也应该安分了不少吧?哈迪斯集团会在我死后由我妹妹继承。把门打开,我要进去,很快出来。”伊翎峰眉头皱起,他已经很明显的不耐烦了。
“是……是……”狱长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跑去打开了门。
大门“轰轰”地打开,警卫拿着电棍站在旁边,以防有人冲出来。伊翎峰转过身看着泽颜,问道:“你要进去么?”
泽颜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我……”
“不用勉强自己。”伊翎峰淡淡地说着,转过身去,迈步走进了亡者狱。
泽颜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了出去,门关上了。
前几年亡者狱几乎支撑不下去,伊翎峰想了想,引进了些草种和动物,杀不了人的就吃动物。只是,往往那些动物会被更强壮的人抢食。总的来说,还是比前些年的情况好多了。
亡者狱里的土壤很肥沃,草种发芽生长得很快,现在已经是遍地的青色了。泽颜愣愣地看着这片跟记忆里大相径庭的土地。
伊翎峰蹲下身,看着草叶上新鲜的血迹,那血迹一直延伸到远处那栋破烂的黑色楼房,又站起身来,“这里刚刚有过一场战斗啊。”
“为什么要来这里?”泽颜轻声问道。
“来接我妈出去。”伊翎峰没有回头,就那么站定看着那栋楼房,“白罗风说,我妈没死,他被关在这里。我妈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的……”
“是么……”泽颜垂下眼睛。
那栋破旧的黑色楼房摇摇欲坠,伊翎峰站在楼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泽颜就跟着他走进去。
一进入楼内,就有一股恶臭传来。伊翎峰皱着眉环视着那些东倒西歪的,被称之为“人”的家伙,然后走到一个扑在一头野牛身上的人的身边。那头野牛显然刚断气不久。
“他们为什么不来跟你抢食?”伊翎峰低声问着那个男人,那男人抬起头来,满脸是血,显得十分狰狞。
“你新进来的吧?很久没有新进来的人了。”男人的声音十分嘶哑,“这些人只管等死了,他们是底层的生物,我比他们强壮,比他们高级,桀桀桀……”
伊翎峰笑了一下,这里的社会已经有等级分层了啊,“那么,为什么要猎杀野牛呢?不是很危险么?”
“那些弱小的生物早就在这里灭绝了。哼,弱小的生物怎么可能在这里生存?”男人又低下头专心撕咬野牛肉。
“你在这里待了很久吧?那你知道这里面有一个女人么?五十多岁的年纪,身高大概能比她矮一点。”伊翎峰用手指着泽颜。
男人撕咬的动作顿住,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伊翎峰的眼睛,“你刚进来为什么会知道她?能在这里活到五十岁以上的人不多,女人的话更是只有一个,‘银色天使’,你跟她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男人弹跳起来,张大了血腥的嘴咬向伊翎峰的脖子。
伊翎峰抬腿就是一脚踢在那男人的肚子上,力道之大,让那男人咳着血摔落在四五米远的地方。
走过去,笑着问那男人,“你只需要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
男人抬头看着他,“桀桀桀……你要去送死么?这样的话告诉你也没什么,从这里出去一直走,在一棵枯死的柳树处左转,走出这一片破烂的楼房区,在那一片草场上,有个铁栅栏围着的房子,运气不好的话,你们就碰着她了。她有可能会饿了主动出去找吃的,桀桀桀……“
伊翎峰抬脚踩在那男人的脸上,打断了他难听的笑声,转头问泽颜:“对那个地方有印象么?”
泽颜怔怔地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铁栅栏内的院子仍是黑色的土地,寸草不生,只是没了那么多的骷髅,看起来倒也没那么可怕了。房子的门窗都斜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伊翎峰撇了一下嘴,“要是按那个男人的理论来的话,我们是不是太幸运了?”
泽颜低着头一言不发,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恐惧。伊翎峰在栅栏上折了一段铁,塞到泽颜手里,然后又给自己折了一段,笑道:“拿这个充当武器会不会有点寒酸?”
没等泽颜回答,就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歌声:“寻觅,终寻不到一知己,可惜亡字当头……”
泽颜脸色变了变,说道:“她回来了。”
伊翎峰看着她不怎么好的脸色,笑着说:“你是不是应该叫她‘奶奶’?不过……还是叫她伯母吧,叫她奶奶好像有点把她叫老了呢。”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女人拖着一条血淋淋的牛腿,面无表情地走近。她无神的眼睛扫过伊翎峰和泽颜,没有丝毫波澜,就那么无视了他们,走进了房子里,就地坐下了。
泽颜看着那个女人,这女人比起之前更加憔悴了,面色青灰,眼眶深陷,眼角也有了许多的皱纹,眼里更是一片死寂。泽颜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装疯,就算是装的,装上几十年那也是真疯了吧……
她侧过头去看向身旁的伊翎峰,他的唇角在细微地颤抖,分不清是开心还是悲哀。
伊翎峰低下头,露出一个苦笑,“记忆里,我母亲优雅温柔,甚至会被蚊子吓哭,可是事实却是她过了这么多年茹毛饮血的生活。”
他握住泽颜的手,把她的手抵到了自己的额上,喃喃道:“对不起啊,竟然也让你过了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