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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在大学考试中挣扎

进入大学的奋斗终于结束了。现在,我可以随时进入雷德克利夫学院,不过在我入学前,家人认为我最好再跟凯兹先生多学习一年。所以直到1900年的秋天,我的大学梦才得以实现。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天在雷德克利夫学院的情形。那是一个十分有意义的日子。对于这一天,我已期待了许多年。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会遇到更多的困难,但我一定会克服它们。我牢记着一位伟大的罗马人的座右铭:“被驱逐出罗马,只不过是住在罗马城外罢了。”我不就是那个被驱逐在知识的海洋之外,而被迫要在人迹罕至的田野里艰难前进的人吗?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相信,在大学里我会有充分的机会接触到和我一样有思想、有爱,并能同我一样奋斗的女孩子。

我满怀热望地开始了我的学业。我看到前面有一个美好的世界正向我慢慢敞开,我相信自己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心灵上我应当像其他人一样自由。

不久,我就发现大学并不是我以前想像的那样充满浪漫色彩,许多幼时无知的美梦已逐渐褪色。渐渐地,我开始发现进入大学也有很多不便利。

其中之一便是觉得缺乏时间。我以前有时间去思考,晚上独自静坐时,一些喜欢的诗句会悄悄拨动自己的心弦。但在大学里,没有时间去和内心的思想进行交谈。似乎我们上大学只是为了学习而不是去思考。当你踏进学习的大门时,便将许多最值得珍惜的乐趣——独处、书籍和想像一起弃之门外了。也许,我应该如此地安慰自己:暂时收存起这些珍藏以供未来享受。可当时我并无远见,只顾眼前的快乐,而不愿未雨绸缪。

我第一年所学的是法文、德文、历史、英文写作和英国文学史。在法文课程中,我读了高乃依、莫里哀、拉辛等人的一些作品,德文方面,有哥德和席勒的作品。这期间,我又迅速地把罗马帝国没落后到18世纪时期的历史温习了一遍。在英国文学史方面,我则以批评的目光去学习弥尔顿的诗。

常常有人问我,是如何克服我在大学求学时的具体困难的。对于这一点,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在教室里,实际上我总是孤独一人,教授就好像在电话中谈话般那么遥远,每次的讲课内容都是莎莉文老师尽快地写在我的手中,文字在我手上匆忙掠过,就像是猎犬追逐一只野兔,而总是追不到。虽然如此,我的成绩并不比作笔记的其他女孩子逊色。如果心灵被听课的机械过程和急急忙忙在纸上写字所占据,我认为将得不偿失,因为我无法去思考讲课的内容。授课时,我无法做笔记,因为双手正忙于听课。通常我回家后会把所能记得的内容摘录下来。因此教授们很容易知道我学到了多少。当我开始学拉丁文时,我想出了一个符号系统,可以指示出音节和字数,并且向教授做说明。后来事实证明,这个符号系统对我起了很大的作用。

学习过程中,我使用霍马德牌打字机。我曾试用过很多种打字机,但觉得霍马德牌最能适合我的工作需要。这种打字机有可以活动的字模板,人们可以买几种不同的字模板,每种字模板各有一套特别文字——希腊文、法文或数学符号,你希望用打字机来做什么功课就可以选择什么样的模板。如果没有它,我恐怕进不了大学。

教科书很少有盲人版的,所以我只好让他们为我写在手心内。因而我准备功课所需要的时间比其他女孩子要多得多。当其他的女孩子在嬉戏玩耍的时候,我却必须安静地读书。一想起这些,我就觉得无法忍受。不过我会很快地恢复我的愉快心情。毕竟,如果一个人想获得真正的知识,就必须独自去爬艰险的大山。由于没有坦途可以直通山顶,所以我必须以自己的方法曲折前进。我气馁过许多次,每次跌倒后,我都会再次勇敢地站立起来。当然在这种奋斗中,我并不是永远孤单的。威廉·韦德先生和宾夕法尼亚盲人教育学院的院长亚伦先生为我搜集了很多我所需要的凸字书籍。他们都在默默地帮助我、鼓励我。

在雷德克里夫学院的第二年,我学习英国文学、美洲和欧洲的政府制度、贺拉斯的颂诗和拉丁文喜剧。在所有的课程中,我最喜欢作文课,因为讲师柯本兰先生比我以前所有的老师,更能把文学原有的气势和风韵表达出来。短短的一小时,无须任何传译或注释,你便可以沉醉在古代文学大师所创造的永恒的美中,沉溺在他们优美的思想里。他能让你全心全意地享受旧约的庄严之美,而忘了耶和华的存在。回家时,你会感到你已经达到了精神和肉体的和谐。

这一年是我最快乐的一年,因为我所学习的课程都特别有趣:有经济学、伊丽莎白时代的文学、莎士比亚和哲学史。

行文至此,我想谈一下自己对各门功课的印象,比如哲学,人们常说,通过哲学,一个人可以同远古时代的思想家们产生精神上的共鸣。但大学并不是我以前想像的文化的王国——雅典,在大学里不能面对面地见到伟人和智者,甚至感觉不到他们的真实存在。

但在学习过程中,我逐渐认识到,领悟会比理性的分析更重要。许多学者似乎忘记了应该如何欣赏那些伟大的文学作品,他们往往花费很大的精力进行讲解,但却并不能在学生头脑中留下多少印象。我们可以去认识一朵花,它的根茎、叶柄及所有部分的生长过程,但却不知该怎样欣赏一朵尚带露水的花朵,不知怎样去欣赏美。

当然,我并不是反对将我们所读的名作进行透彻的讲解,我只是反对那些断断续续的评论和不知所云的批评。它们只告诉了我一个事实:有多少人批评便有多少条意见。但是像济里奇教授这样的伟大学者,他所讲授的莎士比亚的作品却往往给人以茅塞顿开之感。

不过很多时候,我渴望能将我要学的知识去掉一半,因为超负荷运转的大脑,已不能容纳下那些真正有价值的知识珍宝。我认为在一天内读四五本文字不同、主题迥异的书籍是根本不可能的,这往往使我们失去了阅读的乐趣。

当我们匆匆地、紧张地阅读时,心中想到的全是测验和考试。于是脑海中塞满了很多无用的、精致而又琐碎的小玩意儿,几乎无法理出头绪。大学期间,我要面对的主要就是考试,虽然我曾不止一次地面对它,但每次我都会很紧张,在考试来临前,我的时间都用做强记那些不可思议的公式和难以理解的年代——它们犹如难以下咽的食物,使你希望把那堆书全部埋在海底,然后自己一死了之。

最后,可怕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如果你已做了充分准备,面对试卷时能想起正确答案,那你将是这场考验中的幸运儿。最令人气愤地是,当你需要运用良好的记忆力时,这些能力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你历尽千辛万苦才学到的知识,在紧急关头总是不起作用。

“试述胡斯生平及其作品。”——胡斯?他是谁?干什么的?名字倒是出奇地熟悉。你好像在破布袋里寻找一些资料一样在头脑中搜索那些积聚的历史事实。这个答案你肯定背过——那天你查找宗教改革的起因时还看到的,现在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绞尽脑汁,却仍不知它在哪里,而最终结果将使你大为吃惊,所有你知道的东西都不在试卷内。失望之余,学监告诉你,时间到了,你只能交卷,无奈地离开考场,回家。

在本章内,我曾说了些令人取笑我的话。啊,就是这些——还没有进雷德克里夫学院以前,我把大学生活想像得十分浪漫。如今这浪漫主义的光环已经消失了。但从浪漫向现实的过渡中,我学到了许多东西。如果没有这段生活经历,我想我是不会懂得的,我所学到的宝贵经验之一就是要有耐心。我们接受教育,要像在乡村散步一样,从容不迫,悠闲自得,胸怀宽广,兼收并蓄。

人们常说,“知识就是力量”,其实,我们应该说知识就是“幸福”。因为只有有了知识——广博而精深的知识,才可以分辨真伪,区别高低。只有掌握了标志着人类进步的各种知识,才是触摸到了人类活动的脉搏,才能真正理解人类的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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