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后主李煜(公元937-公元978)字重光。
大名鼎鼎的南唐后主李煜,是位有好运气当皇帝,却没好运气做皇帝的人。据史书记载,他的相貌很在特点:“广额、丰颊、骈齿、目重瞳子”。这般这般“英奇”的貌,正是古人面相术上所讲的“贵人”之相,因此受到皇帝老子的特别宠爱,也因此招来长兄弘冀的醒意和猜忌。李煜是个聪明人,为了“避祸”,一门心思做起没有政治杀伤力的“文学青年”来。另外,他还很知趣地给自己起了“莲峰居士”、“钟山隐士”等别号,以示自己对“傲世于、当国主”没什么野心。
然而,排行老六的李煜,却格外受老天爷的“恩宠”,那国主的宝座,好像就是上天给他安排好的。世子弘冀突然暴死,其他四位兄长也都早夭,他便在建隆二年(961年)顺理成章地被册立为世子。同年,老父亲李璟病逝,一向刻意埋头舞文弄墨的李煜,就这样戏剧性地被推李煜有个毛病,即过分佞信佛教,曾拿出宫中金钱募人为僧,所以金陵一地有上万僧徒,其全部开销都由国家支付。李煜退朝后,就身穿佛衣,诵佛经,俨然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宋太祖赵匡胤听说他酷信佛教,就阴谋选一个口才极好的少年去见李煜,与他讨论佛经佛法。李煜不知是计,十分欣赏此人,谓之“一佛出世”,此后,他再也不关心治国守边之事。
李煜又是个“情种”,先是与妻子周娥皇情深意笃;娥皇死后。他又把真情倾注在娥皇之妹、小周后的身上。他经常与小周后酣饮在苑内,调笑为乐。又于小周后所居的柔仪殿内设诸多用金玉所制的香器,璀璨夺目,豪华无比。他则在香烟缭绕中,令小周后歌舞其间,恣情取乐。甚至在亡国之前,还日夜行乐,满门心思都沉浸在爱情和诗词之中。
由于李煜不理国事,众多奸吏与权臣勾结,把持了朝政,使南唐的政治日益腐败。
当时南唐物阜民富,国力较其他几个割据者都为强盛,所控制的地域也最广,是赵匡胤攻击南方的最后一个目标。为了灭掉南唐,赵匡胤做了精心准备,而李煜却对宋朝唯唯诺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南唐南都留守兼侍中林仁肇素有威名,是朝中少有的忠臣,他曾向李煜建议,趁赵匡胤灭南汉师旅疲弊之机,率兵恢复江北旧境。李煜无此胆量,未予采纳;后来竟中了赵匡胤的反间计,用毒酒毒死了林仁肇,令人惋惜,令人心寒。
这时,北宋已消灭了后蜀、南汉、荆、湘等割据政权,从三面包围了南唐的国土,又和吴越结成了军事同盟,吴越之师从东面出动,夹击南唐。形势对南唐极为不利。赵匡胤为了找到出兵南唐的借口,先让作为人质留在汴京的李煜之弟李从善转告李煜,要他来汴京朝见宋太祖,李煜宁愿增加每年的入贡也不进京朝见。后来,赵匡胤见李煜死不肯来,便以此为名,出师讨伐。大军很快进抵金陵附近。面对浩瀚的长江天险,赵匡胤采纳了叛逃到宋的樊若水的建议,以千艘舰船造成浮桥。李煜却认为宋军此举形同儿戏,根本不予重视。待宋军踏过浮桥大举过了长江,层层包围了金陵之时,李煜才如梦初醒,只得苦守金陵城,使得城中之人病死饿死无数。李煜还派大学者徐铉到汴梁说情。徐铉说:“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李煜从来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为什么要兵戎相待呢?”赵匡胤厉声道:“既然称为父子,为什么要分成两家?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李煜这才明白,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开宝八年冬金陵城陷,李煜率群臣肉袒跪拜投降。
他那一首《虞美人》饱含亡国之泪的绝望悲歌,李煜等人穿着白衣纱帽,向赵匡胤叩拜再三,得以苟全性命,被赦免无罪,封为“违命侯”。他在汴京过了两年多生不如死的囚虏生活,受尽了宋太祖的侮辱。一腔恨、愁和着血泪都化为词作,陪伴余生。如《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哪承想,继太祖之后的宋太宗以为此词意在贪恋皇帝之位,心存报复,李煜是“贼心不死,眷念故园”,于是在李煜四十二岁生日那天,赐毒酒给李煜。李煜明知酒里有毒,还是喝了下去,结束了自己亡国之君的生命旅程。
李煜原本为了避祸,伪了避祸,才一头扎进了文艺研究之中,殊不料,他在诗词、书画的天地里乐而忘返。且有着隐迹江湖的志向、留连文苑的意趣、令人叫绝的妙笔。词人的一腔悲慨之情,如出峡奔海的滔滔江水,永无止息。
李煜从南唐国主降为囚徒的巨大变化,明显地影响了他的创作,使他前后期的词作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前期的词写对于宫廷生活的迷恋,不外是红香绿玉那一套,在国家危急存亡之秋,这些词读起来让人满不是滋味。他的第一首真正好词,应该是作于亡国北去、辞别庙堂之际的《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风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先极言昔日的太平景象,家国一统,河山广阔,宫阙巍峨,花草艳美。而一旦国破家亡,只有凄凉悲苦。在告别祖庙的那一天,宫中的乐工还吹奏起离别的曲子。此时的笙歌再没有欢乐,却加深了别离的悲凉。全词明白如话,而真挚的感情深曲郁结,动人心弦。
身为囚徒的岁月,度日如年,他从往日豪奢的帝王生活中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没有尊严和富贵,也没有自由。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只有把“日夕以眼泪洗面’的深哀巨痛,尽情地倾泻在他的词里。除了那首给他带来死亡的《虞美人》之外,他还写有《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清平乐·别来春半》、《浪淘沙·往事只堪哀》、《望江南·多少恨》、《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等许多名作。他在这些作品中,念念不忘的是往日雕栏玉砌的生活,同时沉浸在绵绵长愁里。请看《相见欢》一词: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一个被幽禁的人有着常人难以体会的孤独与寂寞。身处西楼,举头望月。如钩的残月,淡淡的清光,照着梧桐的疏影。如此凄清的景象,人何以堪?过去的欢乐永远过去了,如今只剩下千丝万缕的离愁,紧紧地缠绕着孤苦怜仃的一个人。这种愁,是回忆?是伤感?是忧虑?言语已经无法说清,唯有自己慢慢地咀嚼。
李煜诗词做得漂亮,可做君王实在不是一把好手。对于痴迷文字游戏的李煜来讲,贵为君王的最大好处,便是将艺术的讲究推向极致。宫廷里,他摊开的是自己特制、滑如春冰密如茧的“澄心堂纸”,用的是细腻如玉、扣之如罄的龙尾砚,研的是比黄金还难得的李廷珪墨。从《韩熙载夜宴图》描述的场景不难想象当年南唐小朝廷的风流和奢华。同时,他还可以不计成本,随心所欲地将生活极度艺术化。《十国春秋》记载:“后主……晏然自奢,谱曲度僧,略无虚日……”他一方面小心地伺候好宋室,期望以金帛纳贡,冀求片刻苟安。另一方面,他又如鸵鸟一般,把头埋进文化的沙子,钻在深宫里把玩诗词歌赋,研究琴棋书画,夜夜笙歌,只求“一晌贪欢”。若在现实的困境里无法摆脱时,他又会在恐慌中寄希望于神灵,念经诵佛,自欺欺人,沥醉于“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林有雪一相待,野路无人自还”的虚幻超脱境界。
到头来,“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终是落入雄才大略的宋太祖赵匡胤手中,而这位文笔了得、才情超群的李后主,只落得“三十年来梦一场”。国亡了,只剩下“吴苑宫闱今冷一落,广陵台殿已荒凉”;家毁了,终留下“凡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虽然做君王很失败,可作为诗人,李煜相一当优秀。当年降宋,宋太宗听说他好做诗,让他“举得意者一联”,李后主想了很久,沉诵其咏一扇曰:“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太宗听后,一意味深长地赞道:“好一个翰林学士!”这是在讥讽他“其政不堪君,只宜作文人也”。后人对一于他的文学才情,也多是赞赏有加,譬如明代诗人陈继儒便曾感叹道;“天何不使后主现文士身,而必委以天子,位不配才,殊为恨恨。”
后人有致南唐后主李煜一首自由诗:
上林苑
亭台桥榭
你踏着片片落红
轻抚着花辦上姻脂泪般的露珠
如潮的有关风花雪月的往事
使你隐隐心痛
于是你这诗人气质的皇帝
轻吟出:太匆匆
那凄婉缠绵跨越时空
向我描述着你的梦
当攻城的厮杀声
把你从凤阁龙楼的美梦中惊醒
几曾识干戈的你
从此不再沆于幻想迷蒙
四十多年的南唐基业
忽然间恰似落花流水大厦倾
肉袒出城的亡国之君
可怜只有垂泪对宫娥
当北宋的小楼
又吹来故国的风
别再诉说你的愁绪
像一江春水东流
在深宫蜜罐里泡大的生命啊
哪曾体验过人世间的伤痛
不堪回首的帝王生涯
使你的月明之夜顿悟人生
别再追忆往日的繁盛
别再哀叹命运的不公
正是这万般的国愁家恨
才使你在诗词呓术上
得到再生
从此
你伴着春花秋月寂寞梧桐
飞上了缥缈的婉约仙境
终于圆了一个
词中皇帝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