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余家富丽堂皇、宽敞阔达的客厅里,吊式电扇正嗡嗡地转着。一群大娘姨娘围桌打着麻将,下人们端茶倒水站在一旁伺候着,装束体面的小姐悠闲地坐在桌角,嘴里嚼着瓜子凑热闹。
一位身着华丽绸缎,一脸浓妆的太太,推开麻将得意忘形地得瑟道:“胡了胡了!哈哈今儿手气真太好了!来,给钱给钱给钱……”此人是余家四姨太,戏子出身,名叫冯彩蝶。
一旁的三姨太,瞅着冯彩蝶一脸得瑟的样子,不高兴地从口袋里拿出钱轻轻向桌上一拍,阴阳怪气的说:“唉,不玩了不玩了!彩蝶,你今儿烧什么高香了?风怎么老往你那儿跑呀?”
“可不是,我这个月一半的钱都进了你的口袋。”二太太附和道。
四姨太嗅出点火药味,故意得了便宜还卖乖道:“瞧二位姐姐说的,我能烧什么高香呀?其实我真不想赢钱,我也不知道今儿走哪门子的运气,老是赢。可你说,这运气来了,我想挡也挡不住呀——”
富贵逼人的大太太端起茶杯神色不佳地瞟了言辞得瑟的四姨太一眼,四姨太立刻低眉不语。大太太输了钱,心里尽是千般不舒坦,但也挑不出发脾气的理,就在这风口浪尖上,余佳因和丫头小红高高兴兴地登门而入了。
余佳因有礼地给各位太太请安,大太太一脸冷相,视余佳因为空气,把目光投向小红身上,拿小红撒气。小红立即跪在地上求饶,余佳因替小红辩解:“小红她今天……”她话还没说完,大太太便愤怒道:“放肆!我教训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指手画脚了?”小红赶紧拉拉余佳因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替自己说话。
大太太转脸向小红发出禁令:“我念你是初犯,对余家也算是尽心尽责,今日况且先饶了你!倘若他日再这样擅自跑出余家大门,定将你逐出余家!今儿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两个月不许迈出余家大门半步!现在你就在这儿跪着,不到日落三更不许起来!”
小红连忙磕头谢恩。大太太起身而走,三小姐和二太太跟随在后,三小姐余佳慧在一边趁机附和着:“大娘您消消气,当心别气坏了身体。”
刚走出客厅,二太太火上浇油地说:“佳因真是太目中无姐姐您了!怎么能当场对姐姐指手画脚的呢?”
大太太:“哼!她以为她是谁呀?想对我指手画脚的,她还不够格!”
“是是是。”余佳慧和二太太连声说。
三姨太不咸不淡地说:“我说呢?我今儿怎么这么背呢?原来是这儿风气不对。”
四姨太快速地把桌上的钱收到口袋里:“这场面好像不太适合我,三姐等等我。”
客厅里,吊式电扇依然嗡嗡地转着,只是场面瞬间变得冷清。余佳因看着跪在地上的小红,自责地对她说:“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让你陪我去逛街,你也不会受罚被大娘责骂,是我连累的你。”
“小姐您千万不要这么说,二小姐您是最体贴我们下人的了。我没事,真的!您赶紧走吧?我是下人跪几个时辰没事的,不然被大太太发现,又要连累您了!我求求您了大二姐,您别管我了,赶紧走吧!”
余佳因面对着小红的苦苦哀求,只好满心愧疚迫不得已地离开了大厅。
徐文斌带着身受重伤的刘天赐逃出陈伟城等人的追捕后,二人越过学堂的后窗偷偷躲进徐文斌居住的地方。
徐文斌谨慎地向窗外看看没人跟来,他快速地目扫四方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便小心翼翼地将窗子关好,松了一口气对刘天赐说:“没人追来,我们现在安全了。”
刘天赐一只手捂着一直流血的伤口,脸色惨淡略带感谢的口吻说:“感谢兄台冒死相救,你的大恩大德,我刘天赐今生没齿难忘。”
徐文斌看着刘天赐滴血的伤口和惨淡的脸色说:“快别这么说,你先坐下。你的伤口看起来很严重,我先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大家都是革命同志,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
刘天赐一听革命同志,一脸迷惑:“革命同志?什么意思?”
徐文斌对上刘天赐疑惑的目光,迟疑了一会儿,脑袋一转,心里默想难道他不是我们的同志?当即装起了迷糊:“啊,革命?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大家都是患难兄弟,何必感恩戴德的呢!”
徐文斌一边帮刘天赐查看伤口,一边故意把话题岔开:“对了,那些官兵对你穷追不舍,但又不想伤你性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天赐支支吾吾,明显有所隐瞒,干脆笑笑不回答。徐文斌开始对刘天赐有些疑思,因为不知道刘天赐的具体来历,这种疑思他只藏在了心里没有表露。徐文斌脸色自如地说道:“伤口已经开始化脓,要赶快把子弹取出来,不然这只胳膊怕是要废。”
刘天赐脸色惨白地咳了一声,徐文斌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在一支蜡烛上烧了一会儿,倒了一碗酒说:“那些官兵知道你受了重伤,一定会封锁全城的医院搜捕你。现在这种危急时刻,只能用这种方式帮你把子弹取出来了。”
刘天赐将外衣脱去,一只胳膊裸露在外面,徐文斌递给他一条毛巾说:“忍着点。”
徐文斌一把将匕首插进伤口里,匕首在刘天赐的伤口里绞撕着。刘天赐龇着牙根咬住毛巾,满头虚汗,发出隐忍痛苦的呻吟。一颗鲜红的子弹从刘天赐体内取出,徐文斌喝了一大口酒,将酒喷向他的伤口。瞬间刘天赐整个人感受到了跟被活煮了一样的疼痛。
徐文斌刚将刘天赐的伤口包扎完毕,门外就传来阵阵敲门声。刘天赐也快速地把上衣穿好。徐文斌慌张地把血红的子弹还有匕首裹进毛巾里,不小心“啪”的一声把碗打碎在地。
接着门外却传来阳光清丽的少女声:“徐老师您在吗?是我,唐玉揉。”
唐玉揉是兴隆城有名的富豪唐舒畅之女。她芳龄二十出头,常常一身学生装扮,聪明伶俐,长相甜美可人,个性坦荡直率,与徐文斌在学堂相识。唐玉揉当下是徐文斌的学生,而且对他有一种超越师生的爱慕之情。
徐文斌急促地回答道:“在,你有事吗?”
“徐老师听说您病了,我给您熬了点参汤。”
徐文斌示意让刘天赐躲到床底下,刘天赐小声拒绝说:“感谢兄台相救,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他日若有缘相见,我定涌泉相报!”说完他便走到窗前,目扫四方,没发现人群,就从窗口跳下去了。
唐玉揉见这么久了,也不见徐文斌有开门的动静,又叫了一声:“徐老师——”
徐文斌见刘天赐没有危险,就迅速把窗子关好,应着说:“来了——”
他走到门前定了定神,然后把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是唐玉揉一脸清纯的笑容。徐文斌说:“进来吧。”
唐玉揉望了望屋里说:“老师您这么久才开门,不会是屋里藏人了吧?”
徐文斌迟疑了一下连忙说:“怎么会呢?”
唐玉揉拿着参汤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笑着说:“逗你呢!这么紧张,难道屋里真藏人了不成?”
徐文斌道:“拿老师寻开心是不是?”
徐文斌坐在桌前,唐玉揉一边把参汤倒进碗里,一边用爱慕的眼神注视着他:“我哪敢啊?嘿嘿——”
徐文斌从唐玉揉的眼神中感受到浓烈的情感,便有意回避她的目光:“玉揉,下次你别再往我这儿来了。”
唐玉揉不慢不急地吹着参汤:“为什么?”
“你一个大姑娘家,总往我这儿跑被人会说闲话的。”
唐玉揉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道:“闲话?谁爱说就说吧,我不怕。”
徐文斌一脸严肃:“可我怕。”
唐玉揉假装示弱地说:“哎呀——好了好了我遵命就是了,您快喝吧?汤凉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