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组织出色,尽管赤手空拳,尽管年轻幼小,但还是遭到了无情枪弹的扫射。学生们气愤已极,他们没有退却,没有卧倒,而是英勇地向警察冲过去,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头进行回击,有的则放火烧毁白人的汽车和房屋……”
中午时分,奥兰多警察局几百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聚集待命,随后直扑索韦托增援。与此同时,直升机向索韦托的警察投放了更多的步枪和弹药。整个镇在燃烧,复仇的火焰在燃烧。
一名进行现场直播的记者记录了在直升机上看到的全景:
“(这场暴乱使)我觉得我并不是在一片和平的土地上现场报道的记者,而是在炸弹轰炸后的城市上空飞行的战时记者。”
当局的残酷镇压并没有阻止游行示威,反而使更多的黑人投入进来,奋力保护那些受伤的学生,并前仆后继地顶上去。
下午2点左右,面对越来越多的人群,当局动用军用直升机,从索韦托镇上空向聚集的黑人群众投掷催泪弹。一时间,整个索韦托镇变成了战场。随后又有两支防暴警察分队带着步枪和机枪赶到,更大规模的冲突再次发生了。
反抗的人群不断地与全副武装的警察对抗,掀翻警车并放火烧毁,警察又开始新一轮的枪击。
一名在现场的16岁的黑人青年向记者描述了自己的遭遇:
“我想帮助一个差点被打死的女孩。一个白人警察把手枪对准她,我赶紧跑过去将她推倒,但是我的腿中了两枪。这是大约下午4时30分的时候。我在5时45分到了医院。这儿有很多中弹的人。受伤者被警察看守着,他们的枪对着我们这些在走廊上的人。受重伤的人们必须先治疗,我拿了一些止痛药。”
经过一天喧嚣的索韦托镇在夜幕降临时也没有安静下来,从约翰内斯堡下班回来的工人看到这里的惨状之后,很多人顾不得疲劳,不由自主地加入了有自己的孩子或朋友的队伍。他们在黑暗中用砖块、石块与防暴警察搏斗,同时放火烧毁了各种各样的政府用车和建筑物。
面对突然改变的局势,当局又重新调配兵力,甚至调动了军队。9时30分,10多辆大型运兵车开进了索韦托。
情况继续恶化
经过头一天的激烈战斗,第二天,索韦托镇成为世界新闻的焦点——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大多是一张类似战场的图片,并配有“战场”“战况激烈”等字眼。
经过一夜的残酷镇压,黎明时分,1500名警察再一次增援索韦托镇。巷战愈来愈激烈,火势愈来愈猛,镇压也愈来愈凶。
警察为了阻止其他地区黑人的增援,在各条通往索韦托镇的道路上布满岗哨,并禁止任何人前往索韦托镇。
当一名前往索韦托镇现场采访的记者被阻止前往时,他询问阻止他的警察:“你为什么要阻止我的自由?我有记者证。”
那名警察心虚地说:“你明知道我阻止你的理由,为什么还要问?阻止你们前往是我的工作,我还不想失业!”
温妮目睹了这一事件,她被勇敢的学生们深深感动。在回忆这一切的时候,她说:
这些孩子非常勇敢,不畏一切。他们捡起石块,拿起垃圾桶盖子当盾牌,面对机枪无所畏惧。他们并非不知道站在对面的警察已全副武装,他们是冒着重机枪的弹雨前进的。到处都可以闻到火药味。很多孩子在街头死去。一批人倒下了,另一批人仍不知恐惧,仍然迎着枪林弹雨前进。没有人畏惧敌人的力量,我们知道敌人已武装到牙齿。但是孩子们意志如钢,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望,他们准备用石块去对付机枪。这就是当你想要打碎压迫的枷锁时会发生的事情。除此以外的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
或许现场的情况比温妮看到的还要惨烈,很多学生的父母也加入了斗争的行列,索韦托镇一度成为真正的战场。
为了支援索韦托镇的学生们,7月3日,约翰内斯堡的黑人工人举行了罢工,为期3天。
新一代的青年领袖切基·马希希尼在现场宣布:
“我们南非的黑人公民没有武器,我们唯一可以给这个制度造成打击的是使其经济瘫痪。”
当时的南非,由于联合国的经济制裁,正处于萧条期,黑人工人如果参加罢工,会失去生活保障。即使这样,各个公司的缺勤率仍高达40%至90%。
8月1日,约翰内斯堡的工人又举行了一次“待在家里”的罢工,约翰内斯堡的缺勤率高达80%。市商会不得不承认罢工严重影响了约翰内斯堡的经济生活,要求政府进行急剧变革以促使产生一个“稳定的黑人中产阶级”。
一时间,南非当局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1个月之后,再次发生了大规模的罢工,这是最成功的一次。根据当局的工业部门统计,缺勤率竟高达98%。第二天,开普敦工人也加入了这南非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罢工,约50万工人待在家里,而且开普敦的有色人种也加入了斗争的行列,他们在市中心与警察展开巷战。由于大范围的动荡,一时间警察出现了不够用的情况。
终于,开普敦的黑人工人第一次攻占了这座不对他们开放的都市中心。
无尽的动荡,总会有许多无辜的人死去。从1976年6月到1976年底,官方公布的死亡数字已达360人,有的则认为共有500名可以辨认的死者。而南非当局竟然宣称:在南非没有危机。
到了1977年,索韦托镇的事态仍未平息。2月8日,索韦托镇又发生了大约4000名学生示威游行,这次是反对《班图教育法》并烧毁课本和试卷。
到了5月,索韦托镇再次发生游行示威,这次参与游行的是索韦托镇的居民,他们游行反对当局增加房租。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当局慌忙撤回其决定。
索韦托镇惨案后续
关于索韦托镇惨案的整个过程到底有多少人惨死,没有详细的数据能够证明。不过,据南非种族关系研究所的调查走访,整个过程大约有618人死亡,1500多人受伤,其中有320多人重伤,并伴随终生。
发生了这种暴乱,当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这一切。而承担这一切的,肯定是运动的发起人。到1977年6月为止,被当局指控犯有公开使用暴力,参加骚乱、颠覆、破坏、煽动和纵火等罪行的超过2万人,其中1.3万多人被判刑,他们当中近5000人在18岁以下。
由于突然间增加了太多的罪犯,南非的监狱根本容纳不下这些人。最终,当局将这批人送到罗本岛,并专门修了一座牢房用来关押他们,其目的当然是想消除恶劣的影响。
在索韦托镇惨案整个过程中,曼德拉和他的狱友们始终在关注事情的动态以及孩子们的命运。因为罗本岛与外界隔绝,而且犯人之间很难互相沟通,所得到的信息只能通过秘密渠道传递,而且是零碎的、不完整的描述。既有一些有正义感的狱警口头传递,也有一些新进来的犯人的口头描述。
虽然得到的只是零碎的消息,但曼德拉见多识广,依然猜测出事情的大概。在索韦托惨案发生以后,曼德拉代表罗本岛的政治犯起草了一个要求团结和群众行动的紧急号召。这一号召分为7个部分,指出了种族主义政权的虚伪和民族解放斗争的光明前景。
在号召书,曼德拉指出:
种族隔离制是枪支和刽子手的统治,运兵车、FN步枪和绞刑架是这一制度的真实象征,这些一直是南非那些种族主义狂的统治者最容易的手段和最便捷的解决方法。
种族隔离制的罪恶、残暴和非人道从它一开始就存在。所有的黑人——非洲人、有色人种和印度人一直在反对这一制度。
胜利的首要条件是黑人的团结。我们的人民——非洲人、有色人种、印度人和白人民主人士——必须团结成一堵统一群众行动的、反抗的、巨大坚实的长城。
我们的斗争日益尖锐。没有时间去享受那种不团结和分裂的奢侈。
……
世界站在我们一边。
……
运用统一群众行动的铁砧和武装斗争的铁锤,我们将把种族隔离制和白人少数种族主义政权击得粉碎。
这一号召极大地鼓舞了南非黑人解放运动,为未来的斗争指明了方向。
后生可畏
尽管曼德拉已经老去,尽管曼德拉已经近60岁高龄,尽管他已经消失在人民的视线中很长一段时间,尽管青年一代对曼德拉有一些看法,但他们对曼德拉始终是崇敬的。
当那些在索韦托镇暴动中被捕的小伙子被关到罗本岛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曼德拉怎么样了”。
曼德拉又何尝不想了解这些年轻人?当他看到在这一年的反抗活动中的先锋正是那些青年学生时,他清醒地认识到:南非的未来在年轻人身上。
为此,尽管在狱警的严密监视下,他还是抽出时间与这些年轻人交谈。通过沟通,他发现,这些年轻人大都思想开放,见多识广,勤奋好学,同时又都很有知识。于是,他决定开始实行一个教育计划,使这些青年人在狱中能继续深造。
罗本岛的岁月,对曼德拉来说,苦闷而又漫长,他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尽管他一直坚信终有一天,南非会迎来美好的明天。可这一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来,更加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等到这一天。
如今,通过这个计划,培养自己的接班人,既是传递接力棒,也是打发时光较好的方法。
很难相信,此时的曼德拉,已经在罗本岛度过孤独的12年时光。
曼德拉的教育计划最初是40名青年,主要是索韦托镇的学生。在曼德拉的资助下,他们得以通过函授继续读书。曼德拉则通过给好友去信,希望他们募集资金,帮助他在罗本岛监狱实施教育计划。他甚至想将所有的政治犯都纳入到他这一计划中来。只是,由于狱长的阻止,这一计划搁浅了。
通过募集,他得到了大约1.4万兰特(南非货币单位)的支票,为此他找来一名开普敦的律师专门讨论监狱里年轻犯人的教育问题。
这一计划收获颇丰,不少进监狱时仅有六年级水平的青年政治犯借助这一计划获得了学位,而罗本岛监狱的“曼德拉大学”也声名远播,甚至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为此,国际红十字会特地寄去一些书籍供这些年轻人阅读,当然,这一切要感谢狱长的努力。
不过,狱长并不是那么正直,这得益于曼德拉等人的“贿赂”,而且每次进入监狱的书,都会经过严格的审查后,再发给犯人。
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曼德拉的教育计划最终引起了当局的注意。当局立即调走了狱长,并在1982年4月将曼德拉等几位主要领袖转移到了开普敦的监狱。
索韦托镇暴动的影响
由索韦托镇暴动引起的一连串事件,持续了很长时间,影响也特别广泛,而当局的镇压手段力度也是非常大。
到1977年11月,这些一连串事件的发起人几乎全部被拘捕。所有的组织和团体均被取缔,两家黑人报纸单位也遭当局封杀。
面对居高不下的反抗浪潮,当局也加紧了对这些运动发起人的迫害:1977年9月,卓越的青年黑人领袖斯蒂夫·比科在狱中突然死去;另一领袖哈勃也因“心肌梗死”而突然死去,实际上,他一直都很健康;莫特拉在拘留过程中莫名死去;穆罕默德在约翰内斯堡从保安警察总部第10层楼跳下“自杀”;南非学生组织的领导人亚伯拉罕在博茨瓦纳被邮包炸弹杀害;本马尔在监狱里上吊身亡……
在这些神秘的事件发生后,大批黑人青年开始逃亡。据南非警方报道,大约有4000名年轻人离开南非,加入到非洲人国民大会和泛非主义者大会在国外的流亡者队伍,其中一部分成为游击战士。
曼德拉高度评价了索韦托镇暴动事件,他说:
首先,通过这个事件,黑人学生的大无畏精神使更多的人觉醒,黑人觉醒运动从学生中传播到广大黑人群众之中,最终汇成了(20世纪)70年代后期民族解放运动新高潮。
其次,黑人青年的反抗赢得了白人民主派和有色人种的同情和支持。暴动期间,约翰内斯堡的400名白人大学生示威抗议索韦托的屠杀行动。
再次,索韦托镇暴动事件之后,广大国际社会开始正式对南非政府的残暴行径进行惩罚。一些西方国家也开始行动起来。
事情似乎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南非当局会采取什么手段呢?我们接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