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的男人走到哪儿都坦言自己找了个好老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满足和珍惜。要再认个娘他恐怕不干,多个女人却只当是自己的本事。
我见过做儿子的恨爹,因为爹对娘不好。轮到自己了,更不把老婆放在眼里,骂是经常的,使唤起来和保姆差不多。可养了个女儿,又疼得不行,再三叮嘱要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结果事与愿违,那女婿有暴力倾向,和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叹气说:这真是报应。
有时我想:做谁的女儿和母亲,女人是没有选择权的,惟独做谁的老婆,可以自己做主。若是眼神特好,一挑一个准,自己满意,男人也高兴。然后顺其自然做母亲,女人的角色便齐了。只是别太指望自己的每一个角色都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男人们的高度赞扬,但至少要做得顺当,做得开心,做得没有太多的遗憾。当然,这需要找到合适自己的那一个,毕竟好老婆不是单方面可以成就的。一时找不到也别着急,先做好女儿呀,哪儿会闲着呢!
不管男人们对女人三种角色的评价有何偏差,女人们还是前赴后继,不肯轻易放弃担当每一种角色的机会。这往往是女人的可爱之处,也是女人的可悲之处。
资深美女
一年一度的三八节要到了,单位里的女性们自然又格外忙起来。聚餐呀、春游呀、排练节目呀……把男同胞们看得一愣一愣的,都恨恨地说:怎么这么快又到她们过节了?
那天一早我们就回了办公室,梳妆打扮折腾个不亦乐乎,准备参加单位的女同胞大会演。演员们之中除了我一个是“宋老师”(但凡不在学校任教却被人赠予此称呼的,大多已是青春不再),其余全是参加工作不久的小青年,请来的化妆师三下两下往她们脸上一抹一描,再弄个时尚发型,立马就光彩照人,成了小精灵小可爱小美丽。
坐在化妆师面前,我虽说还不至于心虚,到底有些感慨,要是倒回去20多年,嘿嘿,俺不化妆也能艳光四射。现在能怎么样,将就着点吧,心中正不受用呢,发现一姑娘笑嘻嘻地盯着我看,然后拍手道:好一个资深美女。
这个提法顿时让我莫名地激动!老实坦白,首先是多少满足了我那点可怜的虚荣心。你说什么事做久了做熟了都能有个资深的封号,为什么美女就没有呢。“十八无丑女”不假,但过了青春期就一定不美,我倒是不敢苟同。记得多年前我认识一个靓女,说她靓而不说美,是说她天生丽质,经得住多角度察看,要挑毛病不容易。但她经不住多年后再看,也就是四十多嘛,决不是因为老,而是媚俗了猥琐了。当年一视同仁的纯真之笑如今掺杂了因人而异的变化,堆在赘肉累累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倘若一开口就更糟,想透点儿智慧太奢侈,就是讲个明白也算高要求,只能说是词不达意,俗不可耐;一身的打扮整个不伦不类,看得出一门心思要赶时髦,却是穿什么不像什么,那个妆就不好提了,反正是一层白粉下铁定要扬短避长……拿她年轻的照片给人瞧,能看出秦怡、潘虹、刘晓庆的影子,再看现在的她,跟山沟沟的农村大嫂比也有差距,至少缺了朴实与温和。我想,这些年她要能把精力多放点儿在学习工作上,提高个把档次,也该是个资深美女吧。
另一个朋友可是反过来了。年轻时自称、他称都是“丑小鸭”,说不清哪儿长得有点别扭,五官拆开、合拢老也搭配不当。但她从来都快乐,笑起来怎么看怎么顺眼,又肯学习上进。如今年近半百,风韵却是档不住了。旧社会这把年纪是不折不扣的老太太,赞一声“富态”就不得了,可现在你看看她,哪有什么老态,走路一阵风,说话脆生生,穿着那叫得体,还不乏时尚活力。说出话来水平和幽默摆在那儿,让人愿意听;举手投足韵味融在其中,让人乐意看。偶尔她也拿年轻时的照片展示一把,十有七八不相信那是她,说“您拿一丑姑娘的相片来蒙人,想叫我们说您越活越漂亮啊”。她乐了,答“爱信不信,我可没整过容”。这样的女性,当然是资深美女,不怕多。多了养眼,多了添自信,多了皆大欢喜。
现代美女有好多种,天然的,人造的,年轻的,资深的……只要能成为这个世界的风景,哪种美女都受欢迎。但最长久也最让人信服的,还是资深美女。天然的靠运气,人造的靠金钱,年轻的靠青春,只有资深的靠自己,日积月累,厚积薄发。
还是回到三八节吧,咱也别因为有个节日专属于女性就乐得不想事了。要不是弱势群体,谁让你享受一年一度的特殊待遇呀?
美女如果熬到了资深的份上,那是女性最大的造化。这个造化旁人帮不上忙,全要靠自己修炼。到了大多数女性都能“成长”为资深美女的时候,三八节要不要也就无所谓了。
娘是“箍桶篾”
这几年,年过八旬的娘越发老了,因脑血栓引起的左半边身体行动障碍也更厉害,几乎完全不能行走,即使左扶右搀也只能勉强挪动七八步。左手早就不灵了,还不时地发麻,吃饭端不了碗,靠右手拿小勺往嘴里送,喝汤就俯下身子凑到碗边,大半个钟头才能吃完一顿饭。但娘的思维却清晰,声音也亮,眼前的事虽记不住,过往的事总忘不了,讲话依旧有板有眼,不失当年为人师表的风范。
赶上了上山下乡的年代,我离家早,后来又在广州工作,难得回家乡一趟。娘退了休便一回回地往广州跑,直到犯了病才作罢。现在交通方便了,经济也好了,娘却只能端坐家中,望眼欲穿地盼我们回去。每次跟她打电话,她都一遍遍地问:“你和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就一次次地答:尽快尽快,直到喉咙发硬。
于是和姐姐商量好,轮着回去看娘,每个季度一次。
感觉上,娘在哪儿,哪儿就是家。有了家,心中就不慌。
娘一直住在小弟那儿,小弟家就成了兄弟姐妹共同的家。
我们回到家,娘动不了,就忙不迭地说:坐呀,喝水呀,吃东西呀,直用右手点着面前小桌上的食品,好象我们还是当年谗猫一般围着她转的年龄。
娘这一辈子不容易,如果说饥荒战乱颠沛流离是他们那代人躲不过的事,那么,错划右派和中年丧夫则是她内心深处难以释怀的痛。虽说随着子女的成长时代的变迁生活的安定,她早已显得平和宁静波澜不惊,但我晓得她有时是不敢回忆交织着爱与恨的过去,也不忍触摸永不平复的伤痕。
爹走得早,也走得突然——出差在外,眼看要回来了,却在睡梦中永远地离去,没有留下一句话。爹这一走,家里的经济塌了大半边天,娘的情感世界更是一夜之间变得破碎、失重。爹和娘是师生恋,抗日战争打响时,娘在师范学校念书,爹是军事教官,他们怎么爱上的我不知道,但知道娘一爱上就铁了心。娘的娘,也就是我的外婆年轻时就守寡,家道中落,带大几个子女很难,总想女儿嫁个“好人家”。爹是农民的儿子,乡下的家穷,自己也才从军校毕业,谈不上经济基础,外婆自然不想女儿跟着他重新打天下。但娘偏要,自己就把自己嫁了,而且一直跟爹恩恩爱爱地过。后来爹起义参加了解放军,娘欢欢喜喜跟着爹随着部队,一次又一次搬家,一次又一次换单位,一次又一次当先进;没料到爹刚转业回故乡,娘就因为给学校领导提意见被打成右派,娘一时不知所措,爹就百般劝慰;娘被发配到郊区劳动改造,爹有空就跑娘那儿“探班”,是众多右派眼中的模范家属;娘不在家,家中虽说有保姆,还是乱了套。我们哭着找娘,爹就手忙脚乱地哄着。娘改造“毕业”回来的那一天,全家人像过节似的开心;爹总说等老了共产主义也该实现了,儿女们翅膀硬了都飞了,他和娘就呆在家享享清福。岂料爹不打招呼说走就走,留下娘和四个孩子,最大的十八,最小的才两岁……
爹不在了,娘独自撑着一个家。钱少了,一样地让我们吃饱穿暖;爹没了,一样地让我们有依有靠;房子小了,一样地给我们家的感觉。文革中,娘带小弟去了五。七干校,城里没了落脚处,山沟沟里娘分的那间十来平方的小屋便是家。我山长水远地从海南岛跑回去,夜里和娘睡一个被窝,娘用变得粗糙的手抚摸我,明明是结实了,娘却心疼地念叨:瘦了!瘦了!
累也好,苦也好,娘认了,娘不怕。娘最担心的是她这个摘帽右派影响儿女的前途和婚姻,我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娘就挨个儿对我们几个说:要是谈了对象,人家嫌我政治条件不好,你们千万别怪人家,真合意了,就当没我这个娘也行,自己好好成个家。说这话时娘很艰难地笑,我却哭了。娘就是家呀,不要娘,还是人吗?
我们兄弟姐妹陆续成了家,娘错划右派的问题也改正了,娘很想干点儿什么,却到了退休的年龄。怕娘一个人孤单,我就趁探亲的时候跟娘说:苦了这些年,找个伴吧!好有个照应,我们不在身边也能放心。娘很坚决地摇头:“不是我封建,实在是你爸爸对我太好了,我怕找不到那么好的人”。
有时娘也会叹息自己命不好,很多想做的事情没做,嫁了个好丈夫偏又走得早。但只要我说:您的命不差呀,和咱爸过了二十来年,贴心贴肺,有情有爱,比多少人强啊!儿女又听话、孝顺,可以安享晚年……娘一听就笑了,连连点头。她心宽,懂得换位思考。
生病的时间长了,娘难免心烦,电话里总说:我还是老样子,走不了。要是能走就好了。有时她似乎绝望了,就说:我还不如死了好,也省得拖累你们。我们急着告诉她:您千万别这么说,有您在,我们才有这个家呀。
娘立刻作自我批评:是呀,我得好好活,要不,你们几个各忙各的,就难得走到一起了。
现在娘老了,病了,忙不动了,但还是操心,嘴不闲地问这问那,我们就一律报喜不报忧,让娘放心。娘信,她觉得日子好了,自己教出来的儿女,不会不出息。
因为行动困难,娘每天的大事就是坐等我们的电话,坐等我们的归来。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儿女再大,娘眼里还是她的孩子。但只要我们说走嘴漏了一个“忙”字,她就几乎让你觉察不到地叹口气:还是工作要紧,现在竞争激烈,你们都不容易,等忙完这一段再回吧。
前些日子回去看娘,一位老同学感叹道:娘是箍桶篾呀,有娘就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