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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是什么改变了想法

开往西双版纳的列车上,瓶子里的最后一滴水被我喝掉,恰逢推着贩卖小车的阿姨“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来来,这位朋友,腿拿开一下”。拿了一瓶不知名的水,贪婪的一口喝掉半瓶,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完全勾引不起我的兴趣,索性去观察车厢里的人,坐在对面的是一对情侣鸭舌帽的小情侣,女孩靠着男孩的肩膀沉沉的睡去,头一步一步的滑向男孩的胸口,男孩眼神和我对视后害羞紧张转向窗外,眼里满是对西双版纳的期待,坐在旁边的老奶奶穿着简单且具有少数民族风情的衣服,手指枯瘦黝黑,磨的发光的银手环格外亮眼,眼皮越来越沉重,恍惚间,手机震动,“如一,到哪了,伴娘就差你一个了呢,哈哈”“不知道,我到了给你打电话吧”。挂掉电话,思绪一步一步的不受控制的回到过去。

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很用力,用力到抱着我的一瞬间让我打了一个趔趄,眼前这个个子不高,长着可爱娃娃脸身材微胖的女孩,是看着我的胸从小葡萄发育到小馒头的人,她,有一个和她身材长相完全不符的霸气名字,梧桐,忘了是谁告诉我,梧桐的树语是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情,而梧桐花的花语是爱的使者,我还记得那个下午我将这些一字不差的告诉梧桐时,她开心乱跳的样子,她家里有四个孩子,三个哥哥,她最小,从小生活在宠爱和拥护里,随时爆发的小脾气,嘴里的口头禅永远都是我不和你玩了,她说她要留长发,到现在还是假小子一样的发型,“发什么呆啊,赶快来”前方扭头对着我大叫的梧桐,我低头微笑朝着她走去。

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婚礼,整个过程我像一个手足无措的看客,晚上,那个黝黑脸上总挂着开朗笑容露出洁白牙齿的新郎醉酒后被众人搀扶到房间里,坐在一颗大树下的竹凳上,一根一根烟就着微凉的一口口吞下静谧的夜,不知觉间,梧桐坐到我的旁边,四下观望,偷偷拿走我的一根烟点上,扭头正好对上她清澈如湖水的大眼睛,她回一个熟悉的微笑,她无征兆的诉述着她和新郎的故事,那天,她骑在大象的背上,大象用象鼻抽水喷向她,她抚摸大象粗糙的皮肤,用刷子给大象刷掉大大耳朵上的泥头,对着大象开心的笑着,下一秒,大象突然发狂,饲养员被大象用鼻子卷起扔出去很远,而梧桐也被大象摇晃的头撞倒,大象抬起脚踩向梧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新郎从远处赶来,一把推开躺在地上的梧桐,然后近乎疯狂的和大象搏斗着,最后新郎被大象踩断了三根手指,那之后,故事开始,新郎带着梧桐走过了西双版纳的每一棵大树下,在泼水节那天,新郎将一大桶清凉的水浇灌在梧桐身上后,在人群里,贴着她的耳畔告诉她,我们结婚吧......

说完这些后,没等我做任何的反应,她躺倒在我的大腿上,眼睛看着天空,“你还记得良维吗?”“是那个在油漆厂的吗?”“他死了,癌症”。我低头看着梧桐,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的说着话,然而似听不到她在说什么。那一天,我看着借来的小说,梧桐手指戳戳我,“我要退学了,”我以为她开玩笑,不理她继续看书,下午放学,我就帮她搬着厚重的课本把她送到了她父亲的面包车里,看着她隔着车窗对我挥手,从那以后,她总是会中午时分隔着学校的铁柱围栏给我送好吃的东西,后来她带来了一个清秀的少年,是良维,再后来,只有良维过来,递给我东西的时候会给我一个浅浅的微笑,在我问她梧桐怎么没来的时候,他会用简短的词汇告诉我原因,在星期天的时候,和梧桐的约会,良维就一言不发的坐着听我们说话,梧桐总是会批评他,他说话,梧桐会嫌弃他说话多,他不说话,梧桐又说他木讷,再后来,我告诉梧桐不用经常来看我,至此,我就很少再见到他们两个。“他死后,他的父母来了我们家,爸爸被他们打断了一条腿”说话间,梧桐伸出胳膊让我看到那天良维父母给她留下的暗红色凸起刀疤,我的眼泪已经打湿躺在我腿上梧桐的脸,“我错了,我太自私,太害怕,我应该去医院见他吧,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就是不敢去,”梧桐说着。低头看着梧桐,她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言语里没有任何的波澜,眼里也不像我一样满是泪滴,她反而笑了,起身,对我笑着说都过去了,然后转身,那瞬间,我分明看到她忍不住抽泣的肩膀......

她问我回不回去,我摇摇头,看着路灯下她忽明忽暗远去的背影,梧桐,你是怎样一个女子,恍惚间,对她是那般的陌生,回到刚上大学的某一天,她面色苍白的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我进来,有气无力的对我招手,我坐在她身边,她突然很用力的抱着我,从啜泣到大哭只用了不到三秒,那一天,她哭了很长时间,压在我肩膀上的额头变得越来越重,重到肩膀即将承受不了的重量,终于,她哭累了,睡着后小心的让她躺下,偷偷的拿起她的手机,通话记录里,一连串的一模一样的陌生号码,我用手机打过去,是一个老男人的声音,我﹕“叔叔,我如一,梧桐在我这里,你方便吗?方便的话来接她吧”。对方挂断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已经关机。深夜里,突然被梧桐熟悉的哭声吵醒,很快起身开灯,我不能再保持沉默,很用力的扶起她,最后,她给我了一张堕胎证明,学着大人模样拥抱住她,不知多久后醒来,身边只剩下空空的床和一张留着梧桐电话号码的纸条,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良维没有和她走到最后,也没有和她分手,只是没有爱到最后,被最后当做医疗垃圾扔掉的孩子是那个电话里的老男人的,而那一天以后,梧桐总是会在不同的地方给我打电话,她告诉我,她在漠河扎营等极光没等到,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西藏和一群陌生人脱光衣服裸奔,跳进洱海后被一个满脸青涩的帅气男孩救上岸,直到这次她告诉我,她要在西双版纳和一个傣族小伙子结婚。梧桐,你已找到了能够扎根的土地,你走了很远很久,如今,你还是少女的模样。

第二天,我们相拥告别,梧桐把脸深深埋进我的左肩,离开时,衣服肩膀处被她的泪水浸湿一大片,她是那么讨人喜欢的姑娘,明明自己已成泪人,还不忘拿出五彩漂亮的手巾为我拭去一滴滴涌出的泪水,最后大笑的对我说“禁止煽情,这又不是送你上战场,你要没事经常来看我,就像我在你上学时候看你一样,”她的小嘴说完这句话时,一滴泪水又悄悄的滑落到嘴唇上被她舌头轻轻的一舔藏进了口中,这次轮到我主动拥抱,最后轻轻的在她耳边告诉她,“祝你幸福,有孩子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要回来抱抱她。”转身上了那辆破旧的汽车,不敢回头,直到车开出去老远,没等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就听到梧桐那熟悉又特殊的哭声,我近乎疯狂的把身子伸出窗外去回头看她,远处,她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头顶在膝盖上,一声一声的哭嚎着,我忍了忍,最后没有呼叫她的名字,也没有让车停下,只是定睛看着她,梧桐,祝你幸福,你,一定,会幸福。

归途的列车上,很累,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我梦到那个少年,梦到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脸上挂着笑容一遍一遍的问我为什么,我向后退,他就向前走一步,直到我被像一堵墙似的坚硬物挡住去路后惊醒。

梦里的少年,雨淳,对不起,只此一句,那天后我再没见过你,我像一缕烟一样消失掉,我知道你会发疯一样的找我,事实也印证了,但是,那条告诉你不要找我,我们分手了短信发给你时,你像第一次听话的孩子一样,再也没打扰过我的生活,初识你,一个长相不出众,学习也是中游水平的男孩,在坏孩子欺负你的时候,不卑不亢,他们辱骂你,打你,你一动不动,连抱头的动作都没有,这样的一个你,却在大雨中塞给我一把伞扭头钻进暴雨里,你的家庭不富裕,星期天的小聚会从来没见过你的身影,你总是下课匆匆的拿着水卡去接公共饮水机里的热水喝,这样一个你,却总是悄悄在我的桌子里面塞满好吃的零食,你唱歌不好,一点也不好听,这样一个你,却在那天的元旦晚会上,上台唱了一首当时最火的情歌,眼神也一直飘向我,你的作文从来都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完,这样一个你,却给我写了一封没有任何抄袭和模仿的表白信。在那样一个青春期的年龄,我们每个人都是叛逆的,一个人对抗全世界,而他,不知觉的站在了我的身后,最后,我妥协了,最开始的羞涩到后来自然而然紧握的双手一直到我从他的世界消失,雨淳从来没对我生过气,我又总是欺负他,面对我时,他总会沉默或者傻笑,但他又是浪漫的,每个节日的早晨午后亦或是晚上,他都会变戏法一样变出给我精心准备的礼物,而每次的礼物无一例外都是两种,一种是几乎所有女孩都想要的,另一种是他给我的专属,会是他自己给我做的巧克力,也会是他自己烧制的精美瓷器。我们就这样的相处着,直到后来我们中间只有机械式的早安和晚安以及他还是从未断过的关心和节日礼物。决定离开他的那一天,躺在自己出租屋的小床上,任凭泪水划过,我知道这对于他近乎残忍,可是,我越发的觉得对不起他,又无从回报,如今的我,什么都没有,父母相继离去,未来又遥遥无期,而我又过度的倔强,自卑心的作祟,对不起,雨淳,我这样或许是不够爱你,但我绝对不能成为你一辈子的累赘......

从西双版纳回到我的小出租屋,昏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正好收到秋年给我发来的短信,笑了笑删掉,删掉的同时,秋年的一条新短信向我发来,无心去看,索性关掉手机,再次坐在电脑前,去看一遍《海上钢琴师》,镜头来到男主角看到船舱外走过的漂亮姑娘,画面外透露着一丝纯洁,一股热情,一缕羞涩,一段感动的钢琴曲,心里无意间开始把秋年和雨淳两个少年比较开来,最后,眼睛盯着关机后躺在床上的手机,默默开机,盯着那只有一句的短信“我一定会再见到你”。

接下来的几日,睡到中午时分,躲在房间里,在清醒和昏睡间游离,直到那个不到不小的公司告诉我面试通过让我在下个星期一报道时,我开始收拾我的房间,对,我要搬家,这个出租屋我住了太久,久到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到现在的几个大箱子都装不下我所有的东西,收拾完后,最后一次夜里躺在这个小床上,做了一晚光怪陆离的梦,直到第二天醒来,拿起手机,不犹豫的找到秋年的名字,一句“晚上有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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