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故乡回到这座城市后，每日躲在凌乱的房间里，夜里穿戴整齐在嘈杂的街上走一走，天桥上望着来往不息的车流，小区拐角处的电影院里看一场记不住名字的电影，快餐店里穿着宽大衣服的中学生，五金店老板的母亲总是坐在店面门口用脏旧的手绢擦去流下的口水，那天水果店的胖胖老板娘把新进的苹果塞到我的手里让我尝尝鲜，那一刻，心里莫名的一股暖流随着大动脉流过全身最后充盈了每一丝毛细血管，手里攥着那颗苹果伴着感动回到家里，一口一口的吃下......
回想暂住在这座城市的日子以及来之前的岁月，那时候，父亲很忙，每个冬日天不亮的早晨，都会听到他在院子里慢跑的脚步声，然后是他和母亲因为家庭琐事讨论争吵的声音，母亲的是急性子，总是对着他发脾气，幽默的父亲总是会用幽默可笑又幼稚的话语瞬间哄好母亲，然后是父亲开门关门去上班的声音，而母亲会突然打开我的门，询问我要吃什么午饭，一句随便带过，然后伸出藏在被窝里的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开始起床模式，起床失败，严重的赖床患者，一个小时后，再次开启起床模式，再次失败，直到母亲发着怒吼来叫我起床时，我才能在临近中午很快的穿好衣服下床，洗漱过后没有一刻停歇的坐下来就吃午饭，母亲总是会喜欢上我看的电视偶像剧，然后在无数个午饭后，那画面是两个不同年龄层次却又都怀着少女心的两个女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而又一言不发，两集的电视剧演完，母亲会默默的换好衣服，微笑且轻声对我说，她要出门，而我总会每次一字不差的调侃她，打麻将就是打麻将还说出去，又不是不让你打......我也一直是一个喜欢宅在家里的人，母亲打麻将走以后，我会继续黏在沙发上，只有四十二个频道的电视，我会不停的拿着遥控器换一下午。我会再次瘫倒在床上直到天昏暗时醒来，然后很不淑女的一口喝掉杯子里的水，模仿着父亲喝酒时一杯下肚后的那一声咳喘......一家人总是在斗嘴和互相的玩笑话里度过每一天。
朋友也不多，知己几个，有自己的小组织，我们会粘着班主任把我们的座位调到一起，发誓保证在一起坐是为了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结果是成为了一众追星犯花痴的八卦腐女，本来住校的我们相约成为走读生，至此以后几个骑着小黄色电动车并排飞驰的少女画面成了城市北环上的一道风景，我们会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公园最深处围坐着信誓旦旦而又天真的诉说自己渴望的未来，会一起拿出那本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由学习最好的她给我们一道题一道题的讲解，也有第一次的偷偷买酒买烟，最后被第一口烟呛的说不出来话，被第一口酒辣的狂吐不止。更有好奇心作祟拿着最新款的mp4播放小黄片最后各自红着脸一言不发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时候，我只是知道和她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新鲜感与快乐。临近高考，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又行色匆匆，学习好的她从新选择住校，只为了每一刻宝贵的学习时间，学习差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学校见过她，而学习一般的我，每日过着机械般的生活，上课吃饭睡觉，也会因为一次的模拟考试成绩不理想而惶恐，午休会回到教室抱着美好的学习想法回到教室，结果是爬在桌子上口水悄悄的打湿了衣袖，离高考还有十天的时候，那天下午，我听着政治老师的声音，他是一个极其负责的老师，从他的眼里，我能看到他是那么迫切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抓住最后的一点时间努力最后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可是我像突然顿悟一样，实在是一刻都不想呆在学校。默默的把东西收拾好，下课后直奔班主任的办公室，我告诉他我想回家，一向严厉的他满眼柔光的看着我，点点头......
高考结束的那个燥热傍晚，父亲接走我，进门坐在沙发上，那种心情至今我都没办法形容出来，本来我以为我会开心，会激动，会像一只小鸟一样挣脱了牢笼，结果这些都没有，父母不会问我考得怎么样，我也不会主动的告诉他们，没有电视剧里面的高考过后同学之间相约的放纵，什么都没有，在一片沉默里吃过饭，骑着我的小电车在城市里穿流，最后不由自主的来到了那个公园，看到一个昏黄路灯下那个手里夹着烟的少女，烟一缕一缕飘向远方的。是她，那个最后在学校都没见过的她，她没有高考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她也看到我，招手让我坐下，相视一笑，她递给我一直烟，我拿住点燃强忍着咳嗽一口一口的抽，她告诉我，她觉得上学没意思，就不想去了，告诉我，她要去远方，今天来这里是在等我，等我们，而我们，一个一个的着魔一样，没有任何约定，凌晨过十二分，学习最好的她满脸错愕的来到，我们再次像几个月前聚到了一起，那晚，开始是沉默，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酒拼命的往自己肚里灌，每个人都很坚强，坚强到仰头喝酒的瞬间会把差点流下的泪水再次藏进眼眶深处，待到酒精开始攻击我们的大脑，大小，脏话，乱吼从我们这些从小被教育说教要有素质有修养的少女嘴里崩出来。
坐在地上，靠着那个即将去远方的姑娘，看着旁边相拥倒在地上熟睡的少女，手里的烟一根一根的点燃，电话响起来，深呼吸，冷静的说着“你不要来找我，我们俩永远不可能，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挂电话，扔到一旁，静静的坐到天亮，如今，去远方的她已经很久没有音讯，学习好的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深造，最爱哭的她大学毕业后回家乡家里安排了工作，结婚生子，过的平淡又幸福，她，她们......恍惚中回到现实，电话响起，是他打来的电话。
“来，走一个，能不能喝完？养鲸鱼吗？”“秋儿，能不能放个歌助助兴”胖子一边说一边把杯里留的酒根儿喝掉，翻了很久翻出从家里带来的小音响，连上电脑，时光一逝永不会，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不足二十平方的小屋子里，和那些个这辈子都是兄弟的人一杯一杯的白酒灌进肚子里，站起来跟着音乐乱跳着，满地的烟头，吃过的鸡爪骨头和摔碎的酒瓶子碎渣，隔壁的30岁男人已经不再敲门了，毕竟开门后是几个烂醉的小伙子，他知道自己的战斗力再厉害也抵挡不住几个小伙子的猛捶，一个人已经喝倒在旁边的床上，我也抱着马桶狂吐不止，爬着回到座位继续喝，睡着的那个也拉起来一起喝，直到把每瓶酒最后的一滴喝完，一个接一个的昏迷倒下，沉重的呼噜声，凌晨，口渴，倒水的声音唤醒每一个酒醒的人，共同下楼，24小时便利店，吃的喝的，坐在路边，满嘴脏话的互损着，相互调侃着对方想得得不到的女人和对方久久不忘的初恋......
黑夜是漫长，空气渐冷，裹紧单薄的衣服，远方是杂乱又让我们这些个小伙子兴奋的高跟鞋声，几乎是一致的扭头，五六个穿着暴露的夜场女人下班了，我们几个人假装不在意又用余光随着她们的身影飘去，等她们消失在小区的拐角处，身边的兄弟热烈的讨论着其中哪一个最好看，哪一个骨子里就透露着骚气，在他们的玩笑话里，逐渐清醒的脑袋，毕业即将一年，那时，怀着满腔热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认为自己很快就能追求到自己所追求的，甚至想过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能够通过自己影响很多人甚至影响到社会。如今，我仍然过得很拮据，拿着可怜的工资，住在最小的屋子，稍微的放纵任性就会让我接下来的半月每天只吃一顿饭，没有过多的哪怕是一毛钱去挥霍，我也开始学会逢场作戏，对讨厌的嘴脸微笑，起身弯腰去敬酒，上过风尘女的床且有过酒后乱性的故事，被骗过也只能忍气吞声，很努力的追求过一个女人最后在别人的一辆小奇瑞QQ里看到她和那个男人接吻的画面，变得越来越冷漠，再也没有给过八十岁行乞的人一个硬币，开始理解被指责见死不救的人，开始不再咒骂打人的城管，开始保持自己和他们的距离又学着不疏远，开始理智到变得自私自利。
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到底自己在坚持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回到故乡，在父亲的人脉下，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一位不漂亮却温柔且爱我的姑娘结婚，生一男一女，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一年几次的全家旅游，拖着疲惫但充满希望的灵魂和兄弟坐在饺子馆一口酒一口饺子，很努力很努力的几年，有点积蓄，开一家小超市，老婆做老板，招聘几个人到中年的热情大娘做店员，到了退休的年龄，孩子们也已经工作结婚，看看自己的白发，看看父母的白发，最后指着对方哈哈大笑，陪父母走完人生最后的旅途，然后和我那个眼角已经布满皱纹的老婆娘开始了年轻时就计划好的全国旅游，一辈子平凡却不平淡的幸福日子。
天亮，送走那些个兄弟，很快的冲澡，躺在床上，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很快睡着，梦里，高俊的白马，吐信的蟒蛇，恼人的猴子，黑紫的蝎子，甩着鼻子的母象，最后被一只刀俎上的鳄鱼张开大嘴把我吓醒，浑身冰凉，苦笑到自己做梦到了动物园，然后柜子里拿出最厚的被子盖在身上，想继续睡下，起身，窗外是迷人的夕阳，坐下，揉脸，然后再次拿出手机拨打那个让我浑身会起鸡皮疙瘩的电话：“喂，在干嘛，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可以去找你”电话的那头再也不是那句“不好意思，我有事”，而是很平淡的一句：“可以，几点？”约定好时间后，傻笑着赶忙去洗头，来不及等热水器里的水，凉水已经划过头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