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国进贡给满人的玩意儿,背着一只乌龟壳,长了人的头发,秃了一块,听说脱了水会死,就一直浸在这水里。满人拿水市里卖的,能是啥好玩意儿,只能图个新鲜。客人又听说是东瀛小国进贡的,只看不买。”船家对鱼怪相当不屑,那说话简直大珠小珠落玉盘,快得很,也不像他样貌一般老熟沉稳,倒有些愤世嫉俗。船家停了停,又突然道:“嘿,我估摸这玩意儿压根出不了货,不如你们买去吃掉得了。”
“能吃?”我觉得有些恶心。
船家道:“怎么不能吃,听过岭南那伙子人,什么都敢吃,猴脑都不在话下!”
胖罗看了我一眼,“对哦,小爷,猴脑汁水应该最鲜美了。”
“像你这样的白嫩嫩的,拿锅炖了,味道也不错。”我反将一军,胖罗故意藏了藏身子,嘿嘿笑了,问船家:“还有什么乐趣?”
“喏,你看那边许多船,咱们往那边走。”船家说着,把船渐渐靠了过去,自语道:“是前两天送来一块千年老冰,老冰里有个姑娘,美得吓人。”
我听闻冰中美人,十分好奇,临近时,发现老冰半沉于水中,夜里昏黑,不怎么清晰,探近了身子,瞧见冰里藏着一张死白的脸,嘴唇透黑,唯独剩了些架势,依稀有几分美人的意思。心里揣度,这千年冰尸必定是风华绝代的女子,才被人拿寒冰凝冻,试图封存美貌,不过冰面曲折,那脸也凹凸不整,瞧不清了。
“小爷你不怕?”胖罗突然在我背后捅了下,我才感觉一股寒意在脊背上滑流,不禁打了个冷战,念道:“人死了就无甚可怕,可我觉得她没死一样。”
“冻了一千年还不死,莫非你想这冰化了,她能活过来?”胖罗嘲笑着。
“天底下没有一定的事儿!”我摇摇头,“也不知这人是谁?”
“没准是西施貂蝉什么的,能受这待遇的,可不得一代红颜祸水么。”胖罗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离远一些,老尸体戾气重,怕古冰里藏着什么看不见的虫子,染上疾瘟。
周围还有七八人围着古尸看,其中一位络腮胡子性急,喊着:“美人倒是个美人,是不是绝色美人,那得剖开来看看。”
“当然能剖开老冰,可大哥你要看,得千金才能买一笑呢。”有人瘦高个从船里钻出,想必是古尸的主人,指着老冰说,“这可是千古美人,哪儿找去?”
胖罗听着不爽,“嘿,我说细麻秆子,长这么瘦,你蒙谁呢。又不是寒冬腊月的,哪来的冰块?我怎么瞧着,里头是个蜡人啊。我祖上就做的蜡像买卖,这定睛一看呐,哟,不正是我祖奶奶做的菩萨像么?”
胖罗在旁插科打诨,我知道他想起了财神洞里的玩意儿,胡扯呢。这个胖子啊,不仅自己胖得像猪,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瘦子,看见瘦子就爱来气,所以想逗一逗对方。没料到,他这么一通说后,引得一行人都叽叽喳喳说是蜡人了。
瘦高个恼了,扯着嗓子喊:“你们拿手摸摸冰,摸一摸,这古冰比玉石还硬呢,是雪域里的沉冰运出来后,花大功夫凿成的棺冢,搁在火里也化不了,别给我瞎编排!”
络腮胡子疑惑地皱了皱眉,从腰际抽出一把匕首,往冰面上划去,竟然划不出痕迹,不禁愣住了,瘦高个逼问他:“这回还是蜡像么?”
我插话道:“毕竟冰块厚,咱也看不清,谁知道剖开是什么丑八婆,就算是个大美人,咱也不能娶它做老婆。”
瘦高个对我道:“小爷模样倒伶俐,走江湖就图个爽快,看东西就看个稀奇。”说着瞟了眼络腮胡子。
那络腮胡子竟有些蠢蠢欲动,突然道:“剖开来,现在就剖,咱就要看看她长什么样?”
瘦高个也不惊喜,轻妙淡写道:“叫你伙计把金子搁我船上,咱再拿金刚钻给它划开。”
“阿弥陀佛,罪过啊。”我摇摇头,不愿看下去,与胖罗道:“咱们先回去,到市里给你卖狼皮帽。”
“怕他做甚,看了再走。”胖罗却有意探个究竟,但他忽然鼻子一紧,忙往周围打量,我跟着打探,就发现附近的水中浮着几只怪异的鼠尸,老鼠硕大,红目渗血,不同寻常,瞧着像刚被咬死的。再往一条船里打量,看见黑暗里透出对碧眼,仔细瞧,是只吐着舌头的狗,想着狗拿耗子,这狗倒是嘴巴痒了。遂又见这狗是被人牵着的,狗主人身量魁梧,面目警觉,有几分衙门腿子的意思。
我觉得太蹊跷,怕对方冲着我们而来,故意哎了口气,“算了,胖罗,看尸体确实也晦气,咱们还是先走吧。”又对船家道:“得勒,老爹爹,带咱们先回岸上。”
船家拿竹竿往水里一撑,船扭头往回走。
我本以为这船会往岸边靠,却看那船家不管不顾地越划越快。我起了疑心,扭头看,才发现后边跟着艘快船,船头站了几个浓眉大目的人,像衙门里的,心下觉得情况不妙。
“狗腿子跟着咱们做什么?老爹爹,你快靠边!”胖罗吩咐船家。
可船家并不听胖罗的,我才觉得船家也蹊跷得很,喝住道:“你要做什么——”
“再闹,把你们丢了喂鳄鱼去。”船家忽然凶厉起来。
“哟,这阵仗,你也是个人物呢,那官兵狗腿子不会是追你的吧。”胖罗叫道。
船家往前划行了一段,忽然拐入窄小的水道,飞快地甩桨,水声啪啪啪的,这船就像是水中的一条“箭鱼”,在水巷里来回穿梭。接着,船家噗通一声跃入水中,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在水里没影了。
“他倒逃了,咱们怎么办,官爷不会把我们跟他当同伙吧。”胖罗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