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暑假那场铺垫和后来特意从宿管们那里打听到的本校学生情状,又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整,杜蘅已经自觉地将原先的期望值降低了数个档次。不过,想到自己的岗位其实并不会有太多的机会直接与学生打交道,便又放了不少心,忍不住有些憧憬自己在工作中大展身手、独当一面的绝代风华……
开学第一天,杜蘅自然要先去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办公室主任苏梅华。苏主任很客气亲切,先是再次向杜蘅明确了她的工作范围和职责,接着大概给杜蘅介绍了下高中部办公室的人员构成——共有6个人,除了苏主任外,另外还有负责学校人事的王老师,其实她的职位是人事秘书,还有一名负责学校安保的干事金成,除此之外还有杜蘅和小黄2名全职办事员和一名人事秘书专用的助理。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苏主任拿起电话:“小黄,你马上过来一下。”
片刻不到,办公室最资深的办事员黄敏已经进来。
苏主任当着杜蘅的面问道:“小黄,德政楼还有没有空的办公室?”
“四楼和五楼就肯定没有了,二楼是各个科组的会议室,只有三楼……”小黄貌似略想了一下,才续道:“三楼有一间档案室,里面平时倒是没有人办公的。”
苏主任脸上带着少许歉意地笑对杜蘅道:“那也只能这样了。杜老师,就先麻烦你先暂时在那里办公,以后有了合适的房间再换。行不行?”
当然行!必须行!哪儿敢说不行!?新人杜蘅马上善解人意、感激涕零道:“没问题没问题!已经很好了!谢谢主任!”
“那……小黄,你先带韩老师下去看看办公室,缺什么办公用品就去总务处领。”苏主任对小黄和杜蘅笑得极是和煦。
杜蘅马上起身,礼数周到地又谢了主任,跟着小黄下了楼。
小黄停在三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转头笑对杜蘅道:“韩老师,就是这里。”边说边开了门。
倒是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靠里边立着几排高大的档案柜,占据了一半空间,只在正对门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就再没任何别的东西了。看来刚刚已有人打扫过了。
杜蘅赶紧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太好了!黄老师,让您费心了!”
小黄迅速扫视了一圈,笑对杜蘅:“要不要去领些办公用品?”
小黄叮嘱过杜蘅,今天下午是全校教师大会。由于新人们将在会上被正式介绍给全体同事,杜蘅特意提前20分钟就到了会场。
偌大的会议厅逐渐人声鼎沸,台上的领导们也都抵着时间落座了,里头多半杜蘅都是不认识的。
主持会议的正式办公室主任苏梅华。这位高高大大的女主任面对全体教师先客套了两句,然后便直接宣布接下来由胡长青校长亲自作新学期工作部署。
杜蘅在应聘和岗前培训时都曾见过大校长胡永泰,对这名五十多岁、身形短粗的大BOSS还有些印象,这时在台下仰望过去,只觉其春风满面,稀疏头发显然精心打理过一番,却还是掩盖不住早已谢顶的油亮头皮。杜蘅这才注意到,原来台上共四位校长,一正三副,三男一女,除了胡校之外,另两位男校长竟也都是地中海发型,这几颗全校最重量级的大头一字排开,杜蘅不着调地憋笑:“大老板用人的第一原则是不是‘以貌取人’哪?如此一来左右都有人帮他转移视线,模糊焦点?还是这学校事务真的这么令人殚精竭虑,搞得这几位都齐齐操碎了心,熬秃了顶?”
胡校施然走至花团锦簇的讲台前,简单两句问候之后,马上开始正题——总结上学年成绩。
杜蘅其实对这所省重点中学完全没什么概念,找工作时只是先确定了目标城市,然后上网搜索了下该市所有中学的排名,然后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递了三份简历,却也没想到没费什么劲儿就被这所全省数一数二的录取了。
这会儿杜蘅身体前倾,神目如电,炯炯盯住校长一张一合的嘴,生怕错漏了任何重要信息。
“我校2006年高考和中考成绩在全省和全市再创辉煌!高考本科率97.6%,重本率85.3%;其中一班、三班、五班、八班的重本率是——100%!赵晴子同学还获得全省文科数学状元!”
这升学率太惊人了!杜蘅的家乡是内地某个深受高考录取率折磨的省份,这些数据让她嘴巴张得足可塞个咸蛋。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省的高考分数线可是全国最低的之一。而且,杜蘅当年高中时,班上有位头悬梁锥刺股却始终牢牢占据全班倒数第一的仁兄(请恕年代久远,姓名对杜蘅来说早已不可考),拼到高二快结束时,终于万念俱灰匆匆转学回了老家——就是这个省的某个城市。杜蘅他们班主任后来当着全班的面读过那位仁兄的来信,信的大意杜蘅早忘了,不过其中一个细节倒是令杜蘅和全班人终生难忘:仁兄回到家乡的中学后,每次大小测验,校长都派专人护卫在他左右,以防别人抄袭他的。杜蘅他们当时听了笑倒一地。可就是这位仁兄当年竟然考上了某211大学,而要是他还在杜蘅家乡参加高考的话,恐怕连电大都是遥不可及。
多年之后,杜蘅明白了这就是中国高考的特色之一,对有些地方的学生来说,寒窗苦读十几年,却往往到了高考放榜时才意识到自己一早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杜蘅回神,台上早已洋洋洒洒不知讲到今夕何夕了。此时猛听到胡校更加难以自持地亢奋道:“我们的竞赛成绩也是硕果累累。我们的合唱团暑假赴欧洲参加‘第六届圣乔安娜国际合唱节’,获得四个一等奖中的金奖!是唯一一个获奖的中学合唱团!我们的合唱团今年的国际排名已上升到了第七名!在国内已经没有对手了!还有我们的舞蹈团,在刚刚结束的‘第十五届全国中学生文艺汇演’中,获得三个金奖中的一等奖!我们的羽毛球队……”
杜蘅完全懵圈儿了:一等奖中的金奖?金奖中的一等奖??这都是神马东东?是这时代更新太超音速,还是自己的中文残了?
大老板大概是还嫌以上喜讯不够震撼,又将声音拔高了八度:“作为全国十大名校,我校……”
下面说了什么杜蘅完全没听到了,“全国十大名校”这几个字像几颗原子弹将她从顶到脚底秒炸成了渣:哇哦,这是哪家排行榜?功力着实深不可测啊……
杜蘅飞速在心中筛了几遍自己所知的国内那些鼎鼎大名的中学,发现无论怎么四舍五入或者干脆假设前100名突然集体蒸发,好像也数不到这一所……
而且,杜蘅感到极不自在——“名校”一般不都是外界对一所学校的尊称或者敬称吗?哪有人直接自称“名校”的?
胡校足足讲了三个多小时,排在他后面发言的其他几位校长笑得越来越僵最后石化,而台下听众也基本都偷偷地在各忙各的事儿。
冗长的会议结束后,杜蘅脚步虚浮地随众人鸟兽散,各归各巢。杜蘅回到自己的宿舍,将自己往床上一扔,脸埋在枕头里,笑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