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景不长,仅仅时隔二十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1938年,希特勒就发出战争威胁,声称要夷平波兰,再次把波兰从世界地图上抹掉。接着第二年,苏联和德国签定了互不侵犯条约,按照某种默契,这块夹在强国之间的弱肉,终于又成了人家的利益分配的牺牲品。条约签订刚一个月,苏德两国就以皮萨河--那累夫河--维斯瓦河--桑河为界,用武力强行分割了波兰,华沙再次沦陷,国家再次沦亡。一直到1945年6月,二战结束后,波兰才终于以比战前再损失20%土地的结果恢复了国家。然而,波兰人民已经遭受了无法胜数的苦难。华沙被炸得片瓦不存。大批波兰老百姓被关进集中营,被折磨摧残至死,以各种骇人听闻的残暴手段虐杀了数百万犹太人和波兰人而著称的、纳粹德国修建的一千多座集中营中最大的一座集中营--奥斯维辛集中营就坐落在波兰的南部省份。在这个几乎每天有六七千人死于非命的"死亡工厂"里,遍布了杀人焚烧炉和各种杀人器具,令人毛骨悚然。我们参观时看到,不要说尸骨肉身,光是死者留下的头发、眼镜、金牙、鞋子等等,都分别堆成山,排列在不同的展厅。据说1945年集中营被苏联红军解放时,仅没来得及运走的头发就有7.7吨……在整个二战中,数百万波兰军民丧生,在所有参战国中,按人口比例算,波兰是受伤最为惨重的国家。
最近报刊上披露的"卡廷森林大屠杀"又叫"卡廷惨案"更令人扼腕而叹:早在1919至1921年的苏波战争中,斯大林亲自指挥了一场失败的战役,数千名红军沦为波兰人的俘虏,大约3万多军人在被囚波兰期间死于饥饿和疾病。在本来是已经过去的历史,但到了二战中,斯大林仍不忘拿新一代波兰人的生命实施报复,在1940年,斯大林下令,在卡廷郊区的森林,苏联秘密警察分三批枪杀了2万多被监禁的波兰军官,并声称是纳粹制造了这场屠杀。1943年德国揭发这一秘密,但莫斯科一直拒绝承认。直到近年,俄罗斯总统秘密档案解密面世,才真相大白,令波兰举国上下乃至全世界均震惊不已。
灾难令这个国度具有与众不同的民族品格,忧郁、悲怆、愤怒、抗争,已经深深地渗入国民精神的骨髓。沉重的历史催生着忧患悲愤的诗人、艺术家和深刻的思想家,著名的钢琴诗人肖邦就是其中之一。19世纪初,正当波兰遭到欧洲列强的瓜分,绝大部分领土落到了沙皇俄国的手里,波兰人民从此陷入了被欺凌、被压迫的深渊时,年轻而富有才华的音乐家肖邦,满怀悲愤,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祖国。这一天,维斯瓦河上弥漫着薄薄的雾霭。20岁的肖邦告别了亲人,坐着马车。在城郊,马车突然被一大群人拦住,原来是肖邦的老师埃斯内尔和同学们来为他送行。他们站在路边,咏唱着埃斯内尔特地为肖邦谱写的送别曲《即使你远在他乡》。埃斯内尔紧紧地握住肖邦的手说:"孩子,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祖国呀!"肖邦感动地点了点头。这时,埃斯内尔又捧过一只闪闪发光的银杯,深情地对肖邦说:"这里装的是祖国波兰的泥土,它是我们送给你的特殊礼物,请收下吧!"肖邦再也忍不住了,激动的泪水溢满了眼眶。他郑重地接过了银杯,回首远望华沙城,然后登上马车,疾驰而去。就在他离开祖国的那几天,华沙爆发了反抗沙俄统治的起义。可是,没过多久,起义失败了。肖邦得知这一消息,悲愤欲绝。他将自己的一腔热血化成了音符,写下了著名的《革命练习曲》。那催人奋起的旋律,表现了波兰人民的呐喊与抗争。舒曼曾称赞肖邦的音乐是"隐藏在花丛中的一尊大炮",它向全世界庄严地宣告:"波兰不会灭亡!"肖邦自己也写道:"我愿意唱出一切为愤怒的、奔放的情感所激发的声音,使我的作品(至少一部分)能作为约翰(指17世纪曾击败过土耳其侵略者的波兰国王约翰三世索比埃斯基)的部队所唱的战歌。"肖邦日夜思念着祖国,他自称"远离母亲的波兰孤儿",甘愿放弃俄国国籍(当时属俄国统治),拒绝授予"俄国第一钢琴家"的称号。他把亡国的痛苦和对祖国前途的忧虑,全部倾注在音乐创作中,勉励自己工作、工作、再工作。他常常把自己关在幽暗的房间里,点一支蜡烛,彻夜作曲、弹琴。时间在消逝,可是他已根本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在法国巴黎一住就是18年。为了祖国,也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疲劳加上忧愤,使肖邦原来的肺结核病又复发了。1848年2月16日,在巴黎举行了他的最后一场音乐会。票早已售罄,座无虚席,他虚弱得难以支撑,却仍然弹得那么优美动人,当他用尽全力弹出最后一个音符时,全场掌声雷动,人们把兴奋得晕倒了的他搀扶了下去。从此,他病情加重了,但他听到欧洲的民主革命风起云涌,听到祖国的反抗浪潮此伏彼起,依然激情澎湃。1849年10月17日,才39岁的他终于躺倒在病床上。弥留之际,肖邦紧紧握着姐姐路德维卡的手,喃喃地说:"我知道,帕斯凯维奇(攻占和统治波兰的俄军统帅)决不允许把我的遗体运回华沙,那么,请把我的心脏带回去,我要长眠在祖国的地下。"沙皇害怕因此会引发波兰人的爱国热情而拒绝,肖邦的朋友们只好把他的心脏偷偷地运回来,匿名安放在圣十字架教堂里,直到1918年波兰获得独立,才得以明示。二战期间,波兰人民冒着生命危险把盛有肖邦心脏的盒子珍藏起来,使之免遭德国的轰炸,好几个人为保护盒子用身体挡住炸弹而牺牲。1949年10月17日,肖邦逝世一百周年,他的心脏又被庄严地迎回古老的教堂,仍然存放在教堂的空心石柱中,上面刻有圣经马太福音6章21节:"因为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直到这时,肖邦才似乎可以安息了……
与肖邦同时代而且是肖邦的密友的,是波兰诗人、革命家密茨凯维支。1798年出生时,波兰已被沙俄、普鲁士和奥地利三国瓜分立,正像他自己所说,他"一出世就遇到了奴役,在襁褓中便钉上了镣铐"。在大学时代,他参加了秘密小组,积极从事波兰复国运动。1823年被沙皇政府逮捕,次年被放逐到俄国。他以自己的作品,如抒情诗《青春颂》、诗集《歌谣和传奇》、长诗《格拉席娜》、《克里米亚十四行诗》、长诗《康拉德华伦洛德》、诗剧《先人祭》、《塔杜施先生》等,讴歌波兰的风土人情和自然景色,反映波兰人民的反抗斗争。以后,密茨凯维支多次在各地组织波兰军团,力图推翻奥地利统治,虽然直到1855年在君士坦丁堡病逝时,仍未获成功,但他的声音却久久地激荡着波兰人民的心。鲁迅先生就曾高度评价过他的诗"虽至今日,影响波兰人之心者,力犹无限"。
随着时代的更替,随着独立的鼓舞,波兰的民族精神得以舒展,波兰的自信心在不断重拾。波兰人民乃至政府,在国际事务中越来越敢于与强权碰硬,在所参与的国际组织的内部也不甘示弱,在各种国际会议上正不断争取着话语权和参与权,在经济与社会建设中稳步发展。最大的自信再建莫过于上面提到的华沙战后重建。1950年,波兰政府决心在废墟上,以原来建筑墙面上的每一道裂缝都要一模一样的标准来复原这座建于13、14世纪的古城。这无疑是人类建筑史上的壮举,更是波兰人民重拾民族自信心的壮举。著名诗人米沃什在华沙解放的的当天,哀叹"华沙解放了,可华沙却已是一片废墟",他以极度悲愤的心情写下了《无名的城市》,诗中写道:"浅浅的波兰河流过峡谷,一架大桥伸向茫茫白雾。这里是一座破城、疮痍满目,风在墓地吹来海鸥凄厉的叫声……"诗歌被印成宣传单广为散发,苍凉的语言激发了波兰人民的热情,市民们纷纷翻箱倒柜寻找战前拍摄的各种照片、画册、明信片,专业人员千方百计搜集原始设计资料,老人们苦苦回忆每一栋建筑的每一个细部,在华沙设立的一百多个资料收集点上,人们蜂拥着排着长队递送材料,整整一年,光记录用的图纸就达数百吨,开始建设后的情景更加不言而喻,无数个日日夜夜,义务劳动大军浩浩荡荡,足足十几个年头的艰苦奋进,可歌可泣的故事数不胜数……重建工作凝聚着全体人民的心,焕发着新的自信,圣十字架教堂被列为重建的第一项工程,因为它被喻为"祖国的心脏"。终于,一个让人们仿佛回到中世纪的古老新城展现在世人面前。当你漫步其中,你不但不会有一丝一毫被欺骗的感觉,反而会为这座城市的执着精神所感动。华沙的魅力,不会因为她是重建而有丝毫的减少,反而为她赢得了更多的尊敬和赞美。
我的祖国和波兰有着相似的遭遇:侵略者的铁蹄践踏大好河山,国土沦丧惨遭瓜分,人民差点成了亡国奴。我读波兰的历史,感同身受,潸然泪下,于是用泪水当墨,写下这段文字,以抒胸臆……
小泥平房藏风云
西柏坡,一个震撼世人的名字,一个响透历史的圣地。西柏坡,同时又是一个简陋朴素的所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山落。尽管这里是谛造新中国的指挥部,新的历史篇章在这里书写,但究其实这只是个位于滹沱河北岸的风光秀丽、滩肥地美、稻麦两熟的小山村,在错错落落的麦田和大大小小的树林里遮掩着自己娟秀的身影。当时的党中央机关,就只有星星点点的好几间泥平房,散布在高高低低的小山坡上,乍一看,和老百姓的房舍毫无二致。发生在西柏坡的种种虽然平凡却又充满传奇的故事数不胜数,西柏坡的种种简易得不能在简的设施用具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在领袖们朴素的旧居中,你会看到指挥若定叱咤风云的毛主席是如何在地上摆着一个从战场上缴获来的破浴缸,美美地爬上去浇一个热水浴的;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旧址前,你会看到参加会议的代表是如何撩开挡住大门的破旧帆布钻进会场的;在全国土地会议会址旁,你会看到决定新中国土地政策的重要会议竟然是在坎坷不平的恶石沟沟口和小河边的打麦场上召开的……和当年国民党政府身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繁华竞逐气势凛然的阵容相比,简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野村夫之所,但是,这朴素简陋之中,却蕴含着多么巨大的力量和多么光辉的前景啊!
西柏坡值得惊叹的东西实在太多,我这里只是想在这些小平房中,选一间我感受最深的来说。这是一间北方太行山区平原农村的十分平常的小平顶房。平房全部用泥砖砌成,墙面上糊着干干净净的白泥,格格子窗上糊着白色的窗户纸。门外两棵高大的槐木留下了浓浓的树影。门框不大,两个人进去差点要侧着身子。进去后,中间是十来二十见方的堂屋,两边是不到几步宽的厢房。堂屋正面墙上十分醒目地挂着全中国的军事地图,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其它的墙上也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地图。地图前面,摆着一张几米长的长条桌子。整个房子,就跟一个简易的乒乓球室那么大小。
如果不说这座房子的身份,要你猜是拿什么用场的,恐怕会为难你。的确,谁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1948年后中共中央军委的作战室。挨在它旁边的,是一间更小的只有几平方米的平房,那就是中央机要室。
因为我从事过机要工作,所以我尤为惊讶的是这座简陋的军委作战室和机要室。当时,国共两党的主要斗争是军事斗争,国共两党的命运取决于军事斗争的胜败,从东北、华北、到华东、华中、华南,两军对垒的大战局面已经箭在弦上,谁都会当然地以为,指挥这样一场决定中国命运的指挥部,一定会森严壁垒、堂哉皇哉、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恰恰相反的是,这么一个决定历史命运的指挥部,就只有这间小小的平房;而且,也不是人头涌涌,只有十几人在这里工作;院子里就只有一个小电话总机。用周恩来同志形象的话讲,这个指挥部一不发枪,二不发粮,只发电报。在短短不到一年多的时间里,197份经毛泽东同志亲自起草和签发的电报,就从这里发向全国各战场。毛泽东、周恩来同志等不知道在地图前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有不少电报是十万火急的AAAA级,刻不容缓,火速传递。因此,这里常常是彻夜灯火通明,电话频频不断,参谋们手持电报稿,穿梭于作战室、机要室和领袖们的土屋之间,紧张有序,敏捷无声。条件的艰苦自是不言而喻,连绘图用的红蓝铅笔常常都难以为继,只能用土办法染成的红蓝毛线来标图……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个小小的作战室和当时的对手--国民党在南京总统府那壁垒森严、气势庞大的军务局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且不说国民党政府的极其庞大的国防部、总参谋部,也不说比之小一点的陆军总司令部、海军总司令部和联勤总部等,光是说总统府用以对各部的重要军事业务进行指导的总统府军务局的机构,便令人咋舌。据说,这个局下设七个科:有主管军队编制、装备、人事任免、战斗序列、兵疫和训练的一科,主管计划作战、作战情报的二科,主管国防、交通、运输、补给、后勤、外事的三科,主管各类秘密情报的四科,主管军法的五科,主管国际、少数民族、边疆事务的六科,主管战地视察的七科。此外,还设有档案、收发、总务各室,并任命了一大批多为蒋介石亲信的高参,里里外外加上各类服务人员,足有数百人,每天进出的车辆穿梭如织……之所以不厌其烦地罗列这些东西,无非是更形象地说明国民党政府的机构是如此庞杂臃肿。一个政权有没有生命力,除了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因素外,机构的设置与效能也足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