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良想着那两个女孩子,不禁勾起唇角,闭目睡了过去。也是大约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是最安生的吧,没有一点点的意识,不需要考虑其他的事儿,只一直沉浸在幻境之中。
邵良在那片虚无中,慢慢的走着,看着同空城中一样荒芜的景色,他苦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向曾经的路,想着看一看他的过去,他的生前是怎么过来的,他再次的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舍不得吗?只是因为后悔吗?
过去的影像一遍一遍的出现在邵良的脑海中,像放电影一般。也是,脑中的那块血液之晶,记录着身为这个家族中这个人的全部,想忘记都不可能,这大约就是这个家族所受到的惩罚吧。
邵良看着曾经的自己,总是一个人坐在一旁,看着别人的谈笑。白皙的脸上那赤色的瞳,已使得他十分的格格不入,也就跟没必要去做证明自己不合群的事儿了。关于这赤瞳,邵良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是这个问题真的没有人可以解释给他。
他忽而望向那最远的一段影片中,是自己面对着同学老师的质疑。小时候的他,怯懦的躲在邵然的身后,而平静的邵然慢条斯理的解释着他的与众不同:我弟弟自小身体不大好,眼睛曾经受到过感染,得了一种类似于红眼病的病症,但是与红眼病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整个都是红色的,而且不会传染。你们可以放心,他人很好的。这时邵良从邵然的身后冒出了一个小脑袋,对着同学们笑着。他的笑是那样的纯真,那样的一尘不染,那样的天真无邪,可是那群人却感受不到。他们只是散开了,就仿佛在动物园中看到了一只老虎,这只老虎只是懒懒的躺在树下,休憩着。而观看者却希望它可以活跃起来,像那些在野外的凶猛的老虎一样,咧着大大的嘴,咆哮。而他们觉得无趣了,索性就走开。可是他们却忽略了,若邵良真是那只老虎,那他们还可能在这个地方围着他撒野吗?即使是隔着玻璃,可那些胆小如鼠的人又怎么可能不会害怕呢?胆小,天生的,也是后期的。而在他们这些小孩子中,明显只是会仗势欺人,显然是真正懦弱的前者。
邵良继续迈着步子,从这里倒退着走,往回。竟看到自己不知道在镜子前正在干什么,邵良疑惑。也是啊,他活着的时候很少去回忆自己的过去,他以为过去了就过去了,即使发生过什么,可终究还是曾经,而如今又能挽回什么呢,又能怪罪什么呢?说起来,曾经的邵良还真是善良呢,竟然没有一丝丝对别人的不满,一丝丝对别人的不包容,呵。不过,那恐怕也只是曾经了。
仔细瞧去,他发现自己原来在洗眼睛,可是洗眼睛的时候,又那么的使劲,像是要把眼睛挖出来一样。他这才想起来,他大约是在洗清那颜色,也指望着那纯净的水可以淡化它的赤瞳。
的确,那次是他自己试着洗去眼中的颜色,就像洗衣服一样,将污渍除去。可是无论怎样就是洗不清。虽说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可是这次却是最狠的。他用手用力的张开眼睛,将上眼皮与下眼皮牢牢的扒开,眉毛上挑,睫毛狰狞;眼中血丝纵横,赤瞳恶狠狠的看着镜中的人,而红仁也慢慢的涌出了水雾。邵良不相信为什么自己会和别人不一样,他开始用另一只手去捧水,然后灌进眼睛中,想着那水的颜色可以盖住那鲜艳的红色。可是,这不可能,不是吗?当水浸到眼中的那一刻起,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抵抗着,有一层薄薄的膜在反弹着水,那是眼睛的自我保护。只可以邵良没有,他最不懂得保护自己了。随着眼睛的疼痛,一股银光无需意料的自眸中滑下。邵良愣在那里,手足无措。呆呆的看着自己,尤其是看着赤色的瞳。果然什么都没有变,一切如初。徒劳的,再怎么努力去改变,也都是徒劳的。
此时旁观的邵良不禁笑了: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幼稚。是啊,明明就是洗不清的东西,自己却还做的那么认真,就好像真的可以改变什么的。他现在大抵是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了。
邵良伸出手,摸了摸正微闭的眼睛,嘴角浮出一抹笑容。他庆幸自己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也正是拜它所赐,让自己看清了这世间的许多事,也知道了父母非要他死不可的原因。他开始笑,一种很放荡的笑,一种很肆意的笑。最后使得整个记忆的空间里都充斥着那“哈哈哈,哈哈哈……”的声音,这听起来多少有一些惊悚。
是被吓醒了吧,邵良陡然睁开双眼,嘴唇有些发白。他望着天花板,镇静了一会儿。刚刚的事情的确是潜意识中不经意的一幕,可是怎么偏偏出现了呢,是自己的内心再也受不了曾经的屈辱了吗?是自己终于可以随着自己的想法看事情了吗?是自己的积压已久的怨恨要爆发了吗?总归,说到底不过是自己变了。
邵良偏着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邵然:满脸的自然,还有嘴角处的轻泯。没错,哥哥,他还有哥哥。想着想着邵然,终是再次闭上了眼睛。
夜深了,很深很深。
在另一个地方,一个中年女人和中年男人对视,眼中满是惊愣。
沉默,寂静,死寂。
最后,女人哆嗦的嘴唇中吐出了一句:“良儿。”随之,一道银光闪下,在脸上划出了一道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