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州
尧州的夜有些柔媚,满城不眠,这花灯街上一片火树银花,像是要迷惑了人的双眼。慕景仪手里提着一个秀气的荷花花灯,眼角微弯,脸上满是抑不住的甜蜜。
与她同行来这北地尧州城的,还有隶军段旅长的小妹段奕如。此时的段奕如,正弯腰在一个摆满小东西的摊子前打量,手里拿着一个由竹棍儿穿起的小泥人,开心地朝着对面的人招手,欢快地说:“景仪,你快来,快来瞧瞧这些小人儿!”
慕景仪本也是爱玩的姑娘,觉得那小人儿确实有趣,也顾不得什么淑女仪态,迈开步子就朝着摊子跑去。段奕如伸手将她拉到身边,一边笑着一边指着师傅手里还未完成的小人儿让她看,道:“景仪,瞧这小人儿是不是很像大哥?”
景仪随着她的手指瞧去,这一瞧,那眉眼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柔情。那师傅手巧,没一会儿就把小人儿的脸部捏了出来,那小人儿倒真的有点像段奕铭。
“怎么样,瞧着像不像嘛?” 段奕如推推她的肩膀,景仪的眼睛没有离开那小人,只轻轻颔首,悠悠地说:“像是像,可这毕竟是个小泥人,哪有半点段大哥的温情。”
“哟!”段奕如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提高了音调,“我大哥那张死人脸,也就唯独对你有个笑脸,我们这些人,可不就见不着他的温情嘛。”
慕景仪听出她是在取笑自己,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
段奕如一边笑着,一边往路对面跑去,慕景仪刚要去追却被那手艺师傅拦住,原来是小泥人儿捏好了。她立刻欢喜地将两人刚才的吵闹忘在脑后,将小泥人拿在手里看了半晌,才转身去找奕如。可大街上却没了奕如的影子,任她怎么喊,就是寻不到人。
虽是深冬,这尧州城车水马龙的喧闹场面还是让她额前冒出了点点汗粒,正当她有些害怕、不知所措的时候,段奕如像个小孩子似的,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羽毛面具从饰品店里突然跑了出来。
“奕如!” 慕景仪娇嗔一声,眼底有些埋怨,说道:“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玩心大起的段奕如却不管她是不是生气,依旧对她笑,又伸手抓了挂在门边衣架上的披肩跟她招手,大声喊:“景仪,你看这件披肩是不是跟你的白色洋裙很配,还有还有,”说着又从脸上取下面具,“还有这个,这些在明天你的生日舞会上都可以用啊,到时候大哥肯定会喜欢的。”
慕景仪的脸颊红红的,也不知道心里怎么就突然有了点小别扭,娇嗔道:“谁要他喜欢啊? 段大哥总是那么忙,好像永远都有开不完的会议,打不完的仗,这生日舞会办不办得成还不是个定数……”
段奕如见她站在路中间,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台上,急忙向慕景仪跑过去。
段奕如正跑到路中间,却见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突然驶过来,前照灯直直刺得她睁不开眼。
“奕如!”
“景仪!”
车子的刹车声和两个清脆女子的尖叫声,将正在后座上打盹儿的男子惊醒。男子的身子一晃,揉了揉额头,有些勉强地睁开眼睛望了望车子的前方,问道:“什么事?”
司机也有些慌了神,匆忙说:“三少,好像有位小姐差点……撞上了……我们的车子。”
见司机说话吞吐,本来就疲惫的男子更是有些不耐烦,说道:“什么叫好像啊?是差点,还是撞上了?”
司机唯唯诺诺地点着头,赶紧开门下车,小声说:“我这就去看,这就去看。”
坐在副驾驶上的沈副官也跟着下车去瞧,而这一瞧却瞧得他一下子愣在那里。
段奕如内疚又心急地将景仪从地上扶起,见车上下来两个军人模样的男子,猛地就上前推了他们一把,眉毛气得都要竖起来了,大声喊道:“你们是怎么开车的?!”
沈副官还是愣着,紧紧地盯着被扶起的慕景仪,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大晚上看花了眼……
车里的男子仰在后座上,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将身子往车窗边移了移,仍是闭着眼睛,问:“云德,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奕如见车子的主人一直坐在车里,只是让个随从下车道歉,心里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喊道:“你们太过分了,撞了人还这么无礼!军爷了不起啊,这里人这么多,你怎么可以把车开得这么快?!”
听到外面的争吵,男子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点:“云德,真撞伤了人?”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沈云德却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只道:“不碍事,不碍事,三少,您在车上休息就好,云德来处理。”
并不是沈云德有意做个恶人,实在是不得不如此。现如今前方局势紧张,大帅还在前线等着消息,三少的安危就是整个尧军的安危,定不能出半点差池,况且,这被撞的女子,委实有些问题。
段奕如见下来的人不像什么好东西,也不管这是在尧州城还是在安亭,当即发起火来,怒道:“喂!什么叫不碍事,景仪的膝盖都流血了,你们瞎了吗?!”
按理说段奕如还比慕景仪大一个月,而这一刻,慕景仪却是一副姐姐的样子,拉了一下段奕如的衣角,小声道:“奕如,段大哥现在有要事在身,莫再生事了,我不过是擦破了皮,不要紧的。”
沈云德听两人的口音不太像北地的人,穿衣打扮是上流人家小姐的模样,随即目光也柔和了几分,上前赔着不是,道:“这位小姐,今天实在抱歉,您看您这伤,要不要先去附近的医馆瞧一下?”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慕景仪心里愈发紧张,也不顾自己的腿伤,一边推辞着道“不碍事”,一边像逃一样拉了段奕如的手便往人群里跑。
“小姐!”沈云德有些愧疚地喊了几声,两人却没有再回头。
待两人跑远了,沈云德才回到车前,司徒恺也终于从车上下来,揉了揉眉头,道:“怎么回事,人呢?”
沈云德道:“走了。”
司徒恺抬了抬眉,问:“不是说伤着了吗?”
“是,可那位小姐只说不碍事,便匆匆地走了。”
司徒恺抬头看了一下远处,眼睛里还带着疲惫的红血丝,说:“要是不碍事,走了也就走了。今天确实不便,改日让人打听一下是谁家小姐,送点东西补偿一下。”
沈云德答应着,随即给他重新打开车门,道:“那我们继续走吧,钟军长还在那边等着三少呢。”
司徒恺点了点头,刚要走,却见一枚精美的锦葵发夹躺在车轮之下,淡淡的蓝与这漫天的雪倒是相称。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那枚小发饰,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因为受到碰撞,锦葵花有些开了胶,再反过来,却见那花与发卡之间由一跟丝线紧紧连着。
发卡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慕”字,司徒恺轻声念出,只觉得在这喧闹的夜里莫名地心安。他又喜爱地把玩了几下才将它交到副官手里,道:“找个师傅把这小发夹收拾一下,随着这个字去寻,将这小东西一起还了。”
沈云德点头接过发饰,心里却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