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常洛的心死了，那这省城中会变成什么样子？连他自己都不敢去想。也许，他会发狂、暴怒，杀尽天下间所有的生灵；也许，他只会浑浑噩噩，在痴傻中度过余生。然而不论变成哪一种结局，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便是他的心灵无疑都会受到毁灭性的重创。
在这青蛇方樽构造出的黑气里，他忽然便看到了自己的死！
他早已料到青蛇方樽的威力非同一般，却是完全没想到单单凭借这方樽的力量便能与他多年修成的蛊术相抗衡，甚至犹有过之！
这一切，似乎都在胜九的预料之内，然而，就在一个弹指之后的下一刻，异变却陡然生出！
常洛体内的毒素忽然之间不知增强了多少倍，那迷惑他心神的东西，忽然之间便被从他心上打入了深渊！
常洛的冷静马上就燃尽了心中的每一丝冰冷，转向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的胜九，背后腾起一股暴戾凶悍的杀戮气势。
胜九霍然站起来，眯着眼睛，两根指头几乎捻断了飘动着的眉毛和胡须。
“你……居然没事？”
这实在很是令他困惑，只因他那青蛇方樽的威力他试过了不止一次，黑光惑人心神进而吞噬，连渣滓都不留，从未失败过一次。这小子莫非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失传绝技？胜九脸上的惬意躲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严肃。
常洛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勾起，无名指和小指舒展开，摆出一个类似于云滇境内草鬼婆的起手式，只等气势充盈，便要做出雷霆一击。
一阵凄凄惨惨的阴风刮起，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哀嚎和鬼哭。
这便是巫蛊么？
胜九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幽冥鬼域之中，四面八方都是亡魂冰冷的呼吸和他们死气沉沉的眼神。即便是青蛇方樽也完全无法抵御这小子诡异的招数。
眼前这小子巫术居然仿佛比前几日增长了不止一倍！
“阿弥陀佛！”
胜九赶紧合起了双手，青蛇方樽原本释放出的黑气忽然之间就变了，变得诡异而玄妙，渐渐地，竟是发出了耀目的亮光，带有一丝惶恐的老脸变得宝相庄严。他的周身开始闪光，空中还飘下了璎珞莲花。
一阵恍惚之后，常洛前的景致立刻发生了巨变。
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更加宏大的殿堂中，周遭烟云缭绕、瑞气千条、金光灿灿、麝香扑鼻。大殿首座之上，隐隐可望见一尊巨佛，是释迦牟尼的模样，一手拈花，嘴角含笑。两侧有数百比丘、诸佛菩萨，均闭目不言。
释迦牟尼忽然抬起头来，攥着花枝的两根手指轻轻松开，嘴角的笑意慢慢地被一张阴寒的脸抹平。他古井不波的眼睛盯着常洛。
“魔！”
常洛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对佛陀神仙都没有过半点好感，他静静地站着，左脚往前点出一步，阴惨惨的气场把方圆丈许内的莲花烟霭都驱赶到佛陀的身边打小报告去了。
“魔！你就是魔！”
佛祖硕大无朋的手往前一指，准星锁定在常洛的左胸。
“哈哈，魔！你是魔！”
两侧的众比丘、佛陀、菩萨、罗汉忽然之间哄堂大笑。弥勒佛笑得躺在地上打滚，欢喜佛乐得用两只咸猪手不停拍打怀中美女的隐私处，降龙伏虎二位笑得把身下的龙和虎险些压成了肉饼，就连传说中的慈航道人、观音尊者都打翻了羊脂玉净瓶，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喧闹的声音比诵念经文的声音还要令人心烦意乱，常洛却仍是静静地。他的心神与黑水玄蛇这等神物相连，不知稳固、强大了多少倍，这等惑人心神的小道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轩辕针十八篇，并非是白白修炼的。
“你是谁？”
常洛的一句话很简短、很沉稳。
声音并不大，可是就如同针一样，穿透了一切嘈杂、一切迷障。
佛祖的神态更加阴寒了。
“座下诸公可知我是谁？”
他把那断成两截的花枝又捡起来，大手在上面盖了盖，花枝就重新变得完好无损，一朵牡丹在枝头绽放出艳美的笑容，散发的芳香充满整个大殿。
“你自然是佛！”
“哈哈，你是佛！”
殿中的爆笑声又大了数十个分贝。燃灯古佛一个没看好，手中的一盏灵鹫宫灯的灯芯逃出来，在殿中燃起了烈火。越来越旺的烈火似乎也在咧着两个嘴角露出狰狞的獠牙狂笑着。
“阿弥陀佛！佛即是我，我即是空！空，非空？非非空？善哉，善哉！”
佛祖闭起双目，口灿金莲，每吐出一个花瓣，常洛的神识就有一分的动摇。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幻觉，比如被老道虐杀、比如被狼王逼到绝境、又比如被杜傲瞬间把心脏打碎。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如那佛祖口中的“空”一般，化成虚影，就连自己这身皮囊，也好像应该被付之一炬，不复存在。被烧死，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佛是空，魔亦是空！佛即是魔，魔即是佛！”
佛祖在烈火中仍然掐着花枝，被燃烧了一半的躯体一点挣扎都没有，那熏得炭黑的脸上，一抹似真似幻的笑容让常洛觉得死居然并非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非但不可怕，好像还会很轻松、很愉快。
“佛已灭！魔为什么还能存？灭吧，灭吧！”
大殿上的笑声已经变了，冰冷、残酷，甚至带着些饥饿。地上渐渐被火光映出了影子，菩萨罗汉的影子奇形怪状地纠结在一起，就如同群妖乱舞。他们居然还唱起了经文：“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
常洛并不懂经文，不论是对《金刚经》还是《心经》他都是只在七窍中通了六窍。
然而他还是迟疑地迈着步子，一步步往火焰中走去。七断七绝掌阴惨惨的气场消弭了，两脚像木偶一样，慢慢靠近火焰兴奋而又狰狞的脸。火焰的舌头在嘴角舔了几圈，居然还流下了几条长长的口水。
“哈哈，空也是空，非空也是空，你我都是空！灭，灭！”
眼见常洛被烈火包裹得严严实实，诸佛、菩萨、比丘、罗汉众的笑声突然停止了，嘴角都勾起一抹阴森和奸诈。大殿中只剩下火焰猎猎作响地歌唱，就像是在晚餐前哼的小调。
常洛闭起了眼睛，神态与被烧焦了的佛祖一样安详，他好像真的就将要变成了佛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