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诸君,我一共和皇上说了三句话,
只有一句是假的:我不知道天河碑是怎么倒的。
不过我登到塔顶确实是真的。
一个月后,我会死也是真的。
我有一个我不得不回去的理由,我在塔顶发现了一句话,只看得懂前半句,在信中不宜写明。后半句看不懂,可能是古文。这句话一定非常重要。
天河碑倒了,塔顶也散落在这巨石之下,我必须有个身份去找到它,并且不被其他人发现。望诸君中有深诣古文者速来天河暗中协我一臂之力,时间紧迫,事情重大。
勒贝格里万岁
迟二写完这封信,做了七个信封,只有一封里面装着这信,其他全是空的,分别寄往全国各地的“慎天学院”。
迟二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灯塔就这么倒了,谁又敢向黑暗中再近一步?他低头,看到自己一身官服,忽然想起如今自己有了身份,心头一喜,快步走去吩咐马夫:去见束总督。
季将军拿着那个空信封道:“勒贝格里?这是什么意思。”
下属:“禀将军,这信是寄往柳州“慎天学院”的,也许是句岛国语,可是属下问过丝坊工厂的刘大人,他是云州慎天学院的高材生,熟读岛国语,可是,他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也许是根据读声翻译过来的,可能是个地名。”
季将军:“地名,难不成这信是寄往岛国的?”
“卑职办事不利,将军此番前来,本来拿着铁证,皇上必然下诏剿匪,但皇上借着这狂妄小二竟然又把这事儿拖了一个月。”
季江军站起走到窗前:“革命军闹事,不断消耗我太祖皇的兵力啊。皇上和太后当然希望跳梁小丑能多闹腾几天啊。继续给我查,迟二现在是天河钦差,不好明着来,不过他这身份不明,皇上也心存芥蒂,必须尽快地让这个小丑从梁上掉下来。”
“卑职明白,将军放心,很多人都在等着他摔死。”
京师铁厂内,偌大的洪岸号主炮披着红布屹立于铁厂中央,铁厂内炽热的铁水照亮了漆黑夜空,明日太后来京师铁厂阅礼,一来看看这铁厂办得如何。二来,检阅洪岸号铁船,给几个月后的第二次远航打个底。束昌是国家维新巨擘,半生心血全部倾于第二次远航,排除万难,从零开始打造了这洪岸号。第二次远航可能又会带来一次天翻地覆,颠倒乾坤。
束昌及一并随行官员站在这数丈巨炮下,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等着神情凝重的束昌开口。
束昌:“四十万两换来的洪岸号主炮,确实气势恢弘啊。辛苦你了,若林。”
张志:“洪岸号乃是我第二次远洋大业的主船。事关国家兴亡,卑职自当万死不辞。”
束昌笑道:“对喽,国家兴亡。若林啊,你劳苦功高,理应该赏赐你十五万三千两。”
张志听到这“十五万三千两”,魂不守舍,慌忙跪下。
束昌不管跪下的张志,冲上前撤掉那块红布,巨炮在铁水的映照下粗糙不堪:“你张志就要我拿着这东西去兴亡国家吗?”
张志爬到束昌旁边:“微臣该死,微臣该死,臣甘愿受罚。”
束昌:“你口口声声说你该死,却只甘愿受罚吗?”
张志慌忙求饶,边哭边说:“若琳有罪,望总督大人念在老部下的面子上,饶若林一命,饶若林一命。”
束昌:“仗着是我老部下你就这么贪吗?今晚你们是不是打算涂上一层厚厚的漆,明天阅礼就能瞒天过海了是吗?”
“若林啊,为了这岌岌可危大金朝,我不能不杀你啊,会照顾好你的一儿三女的,来人,带下去斩了。”
束昌:“罢了,把这个大家伙回炉吧,我去太后那拖延几天,这里的摊子曾武接下吧。”
束昌从铁厂回府,一路只望着那遥远大海的方向,想起天河碑也倒了,那远方又暗了几分,不由心痛。疲惫不堪,刚下马车,管家就来报:“迟二求见总督大人,已经在府上等候多时了。”
束昌:“迟二?”
管家:“就是皇上昨日封的那个天河钦差。”
束总督收拾一番,坐在饭桌前。迟二走近,眼中这位大金维新的先驱大山着实是比想象中苍老。
迟二:“晚辈迟二见过束总督。”
束总督:“坐吧,吃饭了吗?一起吃点吧。”
迟二礼貌一番后道:“总督大人坚持进行二次远洋计划,全国人民无不欢欣鼓舞。大人乃维新领袖,修铁厂,建洪岸,虽千难万难,总督大人依旧建成了这些,举国上下无不钦佩总督大人。但我泱泱古国依旧风雨飘摇,终究是..”
束总督一直低着头吃菜,不言不语。
迟二:“举国上下,束总督是最能体会的,束总督当年千辛万苦带回那满船先进文化,早已饱读岛国学术,束总督应该早就参悟他岛国强大的根本究竟是什么。”
束总督放下筷子,一直看向迟二。说实话,在迟二心中,面前的老人岂止是伟岸,束昌大人是这一代年轻人的丰碑楷模。在这双看遍世事沧桑依旧炯炯有神的双眼的注视下,迟二一股热血涌向心头,他突然迫切的要跟老人道出心声,也许老人会支持帮助,那一切会不会来的更快。迟二什么都不想顾忌了,他要都说出来,自己孤身一人要狂妄地去什么颠倒乾坤,又给自己定了个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和一月必死之期。
迟二咽下口水盯着束昌:“束总督,纸是包不住火的,纵然慎天学院已由最初的西学圣地僵化腐朽成了朝廷限制束缚真正西学的工具。”
迟二停顿片刻热泪涌上眼眶:“但二十年间,新学在民间发酵,思想,文化,艺术指引人们前进。思潮涌动,启蒙国民,很多很多人已经理解了什么是“以人为本”,什么是所谓“皇权天授”。”迟二越说越快,越说越大声,越激昂。
迟二还是凭着理智止住了,没有说出更重要的事情。但自己失言说出的这些话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迟二心狂跳不止,等着束大人。
束总督把手中的碗摔向桌子:“你找死,后生。我今天累了,不然你就人头落地了,你快走吧。”
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不过束大人终究是放过自己了。迟二拖着身子跨过外堂门槛,这门一出,应该与束大人就再无交集了吧。
迟二望着满天繁星对自己发誓: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软弱,固然自己照不亮无尽黑夜。也要一直向前。
迟二听到背后传来筷子放在桌子上的声音,束昌拿起澄黄肥美的大闸蟹:“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
老人听没听到就随天命吧,迟二轻声而有力地说:
“勒贝格里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