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明明是好话,是为了对方着想,可是因为讲的方式不恰当,就会被人当成是恶言,甚至会误会了你的用心,反而避之不迭。如何把劝导别人的话讲得易于让人接受,这在做人处世上是一个大学问。
明宪宗时,有一个在宫中唱戏的小太监,名叫阿丑。阿丑聪明伶俐,演技超群,而且善于搞笑逗乐,常常逗得看戏的皇亲国戚捧腹大笑。虽然阿丑只是一个为皇上演戏解闷的小太监,但他却秉性耿直、嫉恶如仇。
宪宗当时十分信任欺上瞒下的太监汪直,并任命他为西厂的总管。汪直掌握了大权后,不分昼夜地刺探官民的动向,还常常牵强附会,胡乱定罪,被他投进大牢的人不计其数。一时间民怨沸腾,朝廷诸臣却敢怒不敢言。
皇上不但觉得汪直对自己忠心耿耿,极力重用,而且对巴结汪直的左都御史王越和辽东巡抚陈钺两人也宠爱有加。这两个官员依仗汪直的权势专横跋扈,不但不择手段地排挤和他们有分歧的朝臣,还陷害了不少正直刚烈的大臣。由于这三个人,上至朝廷官员,下至黎民百姓,个个人心惶惶,国家一片纷乱。
而明宪宗对此毫无觉察,许多一心为国的正直大臣向他进谏,揭露汪直三人的专横,陈说他们权势过重的危害和仇怨众多的严重性,可是宪宗对此却充耳不闻,觉得是其他大臣对自己的忠臣心生嫉妒、蓄意诽谤。因此,只要有前来劝谏的大臣,他都断然拒见或者厉声呵斥。
阿丑早就对汪直等人的恶行深恶痛绝,但想到诸大臣直谏不行,反而碰一鼻子灰,他一个小太监就更没资格去进谏了,搞不好还会被砍头。于是,他决定寻机委婉地劝谏宪宗。阿丑费尽心思编排了两出戏目,准备等皇上来看戏时表演给他看。
一天,宪宗前来看阿丑演戏。阿丑装扮成了一个酗酒者,只见这个醉鬼跌跌撞撞地四处走动,指天指地地谩骂,耍着酒疯。另外一个扮演过路人的戏子上台了,只见过路人慌忙上前,搀扶着醉鬼,说:“某官到了,你还在这儿游荡,是大不敬啊!”
醉鬼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过路人又对他说:“御驾到了!我们赶快回避吧!”醉鬼依然谩骂不止,不理不睬。过路人又说:“宫中汪大人到了。”醉鬼立即慌了手脚,酒也醒了大半,紧张地环顾四周,寻找躲避的地方。过路人好奇地问:“皇帝你尚且不怕,还怕汪太监?”醉鬼慌忙捂住过路人的嘴巴,低声说:“不要多嘴!汪太监可不是好惹的,我怕他!”宪宗看到这里不禁紧锁眉头,联想起以前大臣们的进谏,他若有所思,一会儿就离开了。
第二天,皇上又来看戏,并且点明要看阿丑的戏。阿丑心知这是皇上注意到了自己昨天的表演,便按照自己的计划把排练好的第二出戏搬上了戏台。
这一次,阿丑竟然装扮成汪直,穿上西厂总管的官服,昂首挺胸,左右手各拿一把锋利的斧头。只见“汪直”在路上行走,其态如螃蟹,四处横行。又有过路人问:“你走个路还拿两把斧子,不知有何用处?”“汪直”立即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说:“你何以连钺都不认识,这哪儿是斧!分明是钺!”过路人又问:“就算是钺,你持钺何故?”“汪直”洋洋得意地笑道:“我今日能大行其道,全仗着这两钺呢,它们可不是一般的钺!”过路人好奇地问:“不知它们有何特殊之处?您的两钺为何名?”“汪直”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孤陋寡闻,连王越、陈钺都不知道么?”
宪宗听后也哈哈大笑,看罢戏,宪宗立即下达诏书,撤去汪直、王越和陈钺的官职,谪贬外地。
如果阿丑像那些大臣们一样直谏,效果肯定不会比他以戏说事来得好。当权者往往不容别人质疑自己的智慧,这种时候只能想方设法让他自己明白错误。
宋朝知益州的张咏,与寇准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他听说寇准当上了宰相,就对自己的部下说:“寇准奇才,惜学术不足尔。”这句话一语中的。寇准为人正直,有着很高的智慧和办事能力,但是知识面不够宽,这就会极大地限制寇准才能的发挥。因此张咏很想找个机会劝老朋友多读书,因为身为宰相,关系到天下的兴衰,理应学问更广泛些。
恰巧时隔不久,寇准因事到陕西,而刚刚卸任的张咏也从成都来到这里。老友相会,格外高兴。寇准设宴款待张咏,等到分别的时候,寇准问张咏:“何以教准?”也就是问张咏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指教自己的。张咏对此早有所考虑,正想趁机劝寇准多读书。可是他转念一想,寇准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自己直截了当地说他不爱读书没学问,那不仅会让寇准没面子,而且如果被别人听去,还可能作为攻击寇准的把柄。于是他沉吟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霍光传》不可不读。”
当时寇准没弄明白张咏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老朋友的话一定另有深意。于是回到相府,寇准赶紧找出《汉书·霍光传》,从头仔细阅读,当读到“光不学无术,谋于大理”这句时,才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是张咏要告诫我的事啊。”
是啊,当年霍光任过大司马、大将军要职,地位相当于宋朝的宰相,他辅佐汉朝立有大功,但是居功自傲,不好学习,不明事理。这与寇准有某些相似之处。因此寇准读了《霍光传》,也就明白了张咏的用意,并接受了他的意见。
寇准是北宋着名的政治家,为人刚毅正直,思维敏捷,深受名士嘉许。但缺点就是不注重学习,影响了自己才能的进一步发挥。张咏对他的劝告可谓用意深切,而寇准的领悟也是很准确的。
写作课上老师教学生一大诀窍:“含蓄不露,便是好处”;“用意十分,下语三分,可见风雅,下语六分,可追李杜,下语十分,晚唐之作也”。其实这也是做人一大诀窍,做人不能太露,太露了就是“晚唐之作”,不可取。
柔婉含蓄是一种大气、一种教养、一种风度,真正会做人的人,总是柔婉含蓄的,懂得占理十分只说三分,把逆耳的话包上糖衣再说给人听。不过这的确很难做到。人性的弱点之一是贪图一时之快,何况得理的,常常会不知不觉“理直气壮”地“一吐为快”了。很多人都认为忠言直谏才是君子所为,但是,如果你要劝导的人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你的一腔热忱和好意不免反而引人不快。将心比心,我们自己不也一样是爱听委婉善意的话吗?因此,能让忠言不逆耳,实在是大智慧、大修养、大气度、大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