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成为事业有成的强者,但能遂人愿者毕竟寥寥,究其原因,是绝大多数人没有找到成为强者的最佳通道:有的人推崇强势哲学,处处用强,时时争先;有的人希冀别人的成全,一味曲从,丧失自我。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既要保持应有的尊严,又要不怕丢面子,这也正是中庸做人的一种表现。
古往今来成就大业之人,无不是胸怀宽广、从善如流者。他们不但心中有大志,而且气平若缓流,能够礼贤下士,倾听逆耳忠言;相反,有一些同样有抱负的人,虽然在开始时顺风顺水地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但他们却因此而骄傲自大,不可一世,渐渐也就众叛亲离,一路下坡,最终导致了失败。
宋代着名的大文学家苏东坡在评论楚汉之争时就曾说:汉高祖刘邦之所以能胜,楚霸王项羽之所以失败,关键在于他们对待敌对意见的态度上。项羽不能忍受批评,白白失去了自己百战百胜的勇猛;刘邦能忍,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直攻项羽弊端,最后夺取胜利。刘项之争,从多方面说明了这一点。刘邦懂得忍下人之言,而项羽气大,什么都难忍难容,不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大业未成身先亡,可悲可叹!
下面几件事足以说明刘邦与项羽的不同。楚汉战争之前,高阳人郦食其拜见刘邦,献计献策。他一进门看见刘邦正坐在床边洗脚,便不高兴地说:“假如您要消灭无道暴君,就不应该坐着接见长者。”刘邦听了斥责后,不但没有勃然大怒,而是赶忙起身,整装致歉,请郦食其坐上座,虚心求教,并按郦食其的意见去攻打陈留,将秦积聚的粮食弄到手。刘邦围困宛城时,被困在城里的陈恢溜出来见刘邦,告诉他围城与攻城都不如对城内的官吏劝降封官,这样化敌为友,就可以放心西进,先入咸阳为王。刘邦采纳了他的意见,使宛城不攻自破。
与刘邦容忍的态度相反,项羽则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一个有识之士建议项羽在关中建都以成霸业,项羽不听。那人发牢骚:“人们说,‘楚人是沐猴而冠’。果然!”项羽知道后,大怒,立即将那人杀掉了。楚军进攻咸阳时到了新安,只因投降的秦军有些议论,项羽就起杀心,一夜之间把二十多万秦兵全部活埋,从此他的残暴名闻天下。他怨恨田荣,因此不封他,致使田荣反叛。他甚至连身边最忠实的范增也怀疑不用,结果错过了鸿门宴杀刘邦的机会,最后气走范增,成了孤家寡人。
在这场楚汉之争中,刘、项都想成为最后的强者,但两个人的行为方式是一个用强,一个折中。于是,一个转劣势为优势,最终取胜,而另一个则截然相反。可见放平心气、接纳批评意见对于做人做事以及在激烈竞争中取胜是多么重要。
认识到中庸做人的重要性其实并不难,但要真正做到所谓“不偏不倚”就不那么容易了,甚至确实比“蹈白刃”还要困难。这对于高高在上、有资格用强的人更是如此。贞观六年(公元632年),唐太宗在政治、军事、经济、外交等方面都取得了较大的成绩,开始出现了所谓的“贞观之治”。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他确实有点昏昏然、飘飘然,生活也逐渐奢侈腐化起来了。就纳谏而言,他也不像过去那样“寻之使言”、“悦而从之”,而是先有“难色”,而后“勉从”,不像建国初期那样谦逊纳谏了。此时他听颂歌听得心里舒服,对于逆耳之言很有些反感,也不再提什么兼听则明了,有时兴致所至,则任性而行事。
一天,太宗早朝,文武大臣们高呼万岁已毕,恳请太宗到泰山封禅,以显扬太宗的文治武功。国舅长孙无忌说:“封禅是历代的盛事,秦始皇统一天下后,遍封名山,在泰山、碣石山等处都勒碑刻石以纪念他的巍巍功德,汉武帝也曾封禅泰山。如今陛下德行可以和尧舜媲美,功劳比秦始皇、汉武帝还要大,应该封禅泰山,以显扬功德。”群臣一致赞成。群臣的封禅建议,正好对上了太宗此时好大喜功的心理,但他表面上还是笑着说:“封禅不封禅,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把国家治理好。”大臣们再一次敦促请求,太宗一拍玉如意说:“封就封吧!”于是任命太常韦挺为封禅使,令诸儒详细拟定有关封禅的礼仪、规模、费用及日程安排等。
这时魏征站起来,果断而坚决地反对说:“封禅不封禅,并不妨碍陛下的功德和政绩。如果天下安定,国家富强,人民乐业,即使不封禅,又有何妨呢?过去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难道后世认为汉文帝的贤能不如秦始皇吗?再说,祈天祭地,难道只有登上泰山封禅,才能表达诚敬的心意吗?”一席话仿佛在李世民和大臣发热的头上泼了一瓢冷水。
李世民一听,非常不高兴,便质问魏征说:“你反对我封禅,难道是因为我功劳不高吗?”魏征老实地说:“很高!”李世民说:“难道是因为恩德不厚吗?”魏征说:“很厚!”李世民说:“难道是因为国家不安定吗?”魏征说:“安定!”李世民说:“难道是因为四夷不服吗?”魏征说:“臣服呀!”李世民说:“难道是因为年岁不丰吗?”魏征说:“丰实呀!”李世民说:“难道是因为祥瑞不来吗?”魏征说:“来了呀!”李世民一连问了六个关于能否封禅的条件,魏征都应声说条件达到了。李世民最后将脸一沉,大怒说道:“那我为什么不能封禅?”
魏征回答说:“陛下功劳虽高,而人民还没有得到实惠;恩德虽厚,而泽惠还没有广泛施行;国家虽安,而百姓还不算富裕;四夷虽服,而他们的要求还不能满足;祥瑞虽来,而不好的兆头还很多;年岁虽丰,而仓库还很空虚。这就是我认为不能封禅的原因。”
太宗憋了一肚子气,面子上也感到非常难堪,便宣布退朝。群臣们也认为魏征这个人不知道进退。魏征心想,太宗一走,事情就不好办了,于是,他立即站起来拽住太宗的衣襟说:“陛下请留步,让我把话说完。”魏征考虑,这样的进谏,效果不会好,要阻止这件事,必须另换一个角度来说。于是,魏征说:“愿陛下让我做良臣,不要让我做忠臣。”李世民问道:“良臣与忠臣怎么区别?”魏征说:“良臣自己身获美誉,君主声名显赫,富贵传之子孙,福禄无疆,如稷、契等人;忠臣就不同了,自己身受诛戮,君主蒙受恶名,家和国同时丧败,如比干等人。”李世民说:“那我让你做良臣。”魏征说:“事实上,现在陛下盛怒,臣冒死进谏,这是让我做忠臣啊!”太宗的气色缓和了一些。
魏征继续进谏说:“陛下虽有这六个方面的优越条件,但我认为泰山封禅劳民伤财,于国家和人民没有益处。就拿隋炀帝杨广的巡幸江都的事情来说吧,他三次坐着豪华龙舟到江都游玩,王公、妃子、僧尼、道士乘坐几千艘豪华富丽的大船,首尾相连2万多里,随从10万人,光拉纤的壮丁就有8万多人,还有大队骑兵夹岸护送。船上的人纵酒寻乐,声闻数十里。沿途500里内的老百姓,都要贡献美食。巡游的队伍像蝗虫一样,把沿途农民弄得倾家荡产,啃树皮,嚼草根,甚至被逼得人吃人。于是,王薄振臂一呼,响应者数10万,起义的烽火迅速燃遍大江南北。试问这样的巡幸有什么好处?”
魏征又打个比方说:“比如一个人患有10年的长病,瘦得仅存皮骨。刚治好,便要他挑一石米,日行百里,一定不可能。而隋朝混乱,不止10年。陛下好像是个良医,人民的痛苦虽然在你手中解除了,但身体还没有恢复。现在国家初定,就要告天祝地,这不是自欺欺人吗?陛下到泰山封禅,车驾东巡,千乘万骑,国内的王公大臣,四夷的君长都要护从,单就饮食供给这一项来说,就不易置办,更不用说其他费用开支了。”
他停了一下又说:“如今伊水、洛水以东,一直到渤海、泰山一带,莽川巨泽,茫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不说饮食供应不上,就连行路都很艰难。再说,竭尽财力用在这无偿的浪费上,还不一定能达到要求;要保障丰盛的供给,一定会加重百姓的负担,崇尚虚名而深受其害,我想这样的事情,陛下是不会做的。”
魏征可以说是有理有据有节,或迂回,或单刀直入,占尽道理,唐太宗无言以对,但是仍然不愿放弃封禅泰山的念头。魏征见状,言词转而激烈地说:“这样劳民伤财,天怒人怨,一旦有水旱天灾、风云变幻,匹夫百姓则揭竿而起,到那时就追悔莫及了呀!”唐太宗此时才省悟其中的道理,虽然心有遗憾,但最终还是下令停止封禅。
唐太宗没有一直坚持“刚”下去,他做人断事的天平最终偏向了“中庸”的一边,为此不怕丢面子,并以这种磊落为自己挣足了“面子”。这也正是刘邦、李世民们的可贵和高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