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画家对“圣经”故事津津乐道,并乐此不疲地作为绘画的创作题材。人在画面是主体,画得很大,山河、草树、风云一切自然景物都不过是人物活动陪衬的材料。西方画家认为自然是上帝为人创造的生活背景,故谓之风景画。当他们发现自然之美,用“刷子”舐了颜料,极力摹拟大自然真实的光色、质世感和立体透视感,但充其量不过是物质性的。距中国山水画的出现,已经是一千年后的事了。而这种表现的方式,却恰恰被讲究“气韵生动”的传统中国文人画所不齿。早在北宋的院体画维妙维肖地摹拟真实,就被苏东坡讥为“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尼采认为“中国的艺术是太阳神的艺术,西方的艺术是酒神的艺术。”直到毕加索稍后看到齐白石的画,西方人这才猛然醒悟到中国“写意”画精神性的真谛。
1911年,高剑父兴冲冲地把他顿悟的画作在广州举办第一次个人画展。这种在熟宣上绘的,笔墨色彩皆丰的新国画,赵浩公、黄般若等广东画坛八杰也看了,他们可是代表当时广东国画的潮流。不过,很使高剑父失望,意想不到被他们辨认是抄袭日本画,遭到猛烈的批评。嗣后,广东画坛爆发了旷世笔战,雏型的岭南画派被视为“日支混血儿”,传统画人甚至痛心疾首认为广东国画从此误人邪道。中国人所崇尚的中庸之道,宽容态度,一下子荡然无存。洋人所看到仇十洲画中柔弱“女子”的样子,一个个瞪了乌鸡眼,相撕相啄作“窝里斗”……不同的艺术见解,学术讨论非弄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这扰扰攘攘直到1921年12月,在广州文德路广东图书馆举办首次的“广东省美术展览会”,竟至不能共事审稿。国画稿要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由高氏兄弟审、一部分由赵浩公等审。
赵浩公毫不宽容地认为高氏的画不中不西,非驴非马,不能算是中国画,称之为“折衷画”。高剑父当然知道旧国画的好处,骨法用笔、气韵生动、力透纸背,笔法雄健、豪迈、苍润、野逸、古拙……他试图说服八杰,晓之以理说时代不断发展,艺术也一样,风格面貌要不断推陈出新。今日新了,不久又旧了,不断的革之,创之,不断地革新,才永远地进步。赵浩公也说要革国画之命,革笔墨之命,但革命不等于剽窃。他坚认高氏剽窃的日本画,只不过是落伍的直觉描绘。
身子记赢弱的高奇峰按捺不住,气喘啉咻地要为岭南画派正名。他说画应该有生命,能变化,要有时代的精神。他两兄弟不是要反传统,而且都曾很专心摹仿唐宋名家的画,照现在的说法,那早就“剽窃”“抄袭”了。他还提到,汉明帝时输入西域画风,汉画画风大振。这说明艺术得外来思想之调剂,才能发展进步。
高剑父说“折衷”中西画法,由来已久,清代有意大利郎世宁在官迁传画,使雍乾两朝画坛,注重写生,侧重明暗,中西合璧的画风大行其道。他甚至端出老同盟会员的牌子,呼吁“广东乃革命的策源地,亦可算作艺术革命的策源地,就从广州发难起来!”
到了1923年7月,广东画坛八杰在六榕寺成立了“癸亥画社”。后来大画家黄君璧加盟,于是易名为“广东国画研究会”,发誓要改革旧国画。而高氏也在安定里创办“春睡画院”培养新国画人材。有方人定、黎雄才、关山月进春睡画院,从高氏习画,后来也成为岭南画派一代宗师。这似乎很有“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味道。不过,争论的双方恰恰忽略了这个时候,画风最具传统“萧散简远”的黄宾虹,不也正受着西方抽象派和野兽派的影响,借鉴莫奈的印象派绘画,创造了铁划银钩的秃笔山水。这使他的画显得更加狂放,更“萧散简远”。使后人恍然大悟的是,原来葜奈也有一大把秃了的画笔。而林风眠以西方绘画表现程式,中国文人画的绘画语言,成功地创造了气象森然的“彩墨山水画”。
无论怎么说,高剑父毕竟还是以中国画的绘画语言,中国画的笔墨和宣纸作画的,谓其不是国画,似乎难以令人悦服。所不同的是黄宾虹、林风眠以“中”为体,融化以“西”为用,而高剑父则以“东洋”名相罢了。的确,中国画达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表现的程式化,题材陈旧化,非“松菊梅兰”,便是“竹石枯木”;笔墨技法成了被符号化了的程式。皴法有披麻皴、斧劈皴等,点法有米点、介字点等,这些固定的“审美词汇”与“审美语法”,顽固地成为一种审美情绪和欣赏节奏,数百年来一直供艺术家任意调动和取用。这种全无重量感和质感的符号,按照美的规律自由地结构,被人们轻易地习惯地识别和接受。人们要求摆脱客观真实束缚的自由也就被定格了,大自由变成了不自由。这种程式化的规范化的象征意义也就因佃化而丧失,乃至可能会导致中国画艺术失去生机。
而西方艺术家已经进入超现实主义,而抽象形式主义的时代,画笔已经超出现实世界,伸人一个全新的艺术领域中探索。幸而赵无极住在巴黎,才得以在这新领域表现了新的中国笔墨功夫。大凡有眼光的大画家都在为革新中国画而躬行探索,黄宾虹也罢,林风眠也罢,岭南画派也罢,甚至癸亥画社也罢,其实这是他们殊途同归的目标。发人深省的是列强欺凌中国,日本却比之西方更凶残更丧失人性,而中日还是同样推崇“儒”文化呢!由此而激起中国文人的义愤无疑会更偏激,连带把狭隘的民族情绪也煽动起来,任何人学习数典忘祖的日本都会激起国人的愤慨。而耐人寻味的是为日寇舐痈的,竟是指责人家学习日本画的传统画家一二公,而“剽窃”抄袭”日本画的“岭南画派”则未有其人。虽然,这与艺术的革新并非必然的因果,但毕竟影响了中国画发展整整滞后了一代人。
(第46章)“广东武林百杰”中的梁锦炫
上了年纪的广州市民大概还记得活跃于广州武坛众多的高手中,有一位梁锦炫。六十年代,他还不到二十岁。身形敦实健壮,英姿魁伟,颇有生拨牛角的武士豪气,双眼炯炯生光,猛气迫人。
拜师学艺
粱锦炫因排行第四,人呼之为四哥,自幼喜爱武术,1957年在昆明读书时参加市文化宫举办的武术班,跟随武术名家王子平的高徒,回族武师马鸿志练习华、查、形意、八极等拳术;1958年,马老师认为梁锦炫是可造之材,向沙国政,何福生等名师推荐他参加云南省体委举办的武术训练班。在训练班中梁锦炫得前辈的悉心栽培,练就扎扎实实的基本功,为他以后的武术造诣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1960年底,梁锦炫回到广州。在人民公园随名师区汉泉习蔡李佛拳及器械。半年间,武艺大进,技术全面,经岭南武林拳斗黄啸侠和陈昌棉推荐并亲自考核,于1961年6月进入市业余体校武术班训练。
此间,梁锦炫更是刻苦钻研国家体委制订的五套甲组拳术及器械套路。每天晚上又到区老师举办的“西山武术社”勤学苦练蔡李佛拳术和器械。区老师打破旧武术界的门户之见,邀请了回族拳师马裕甫教授梁锦炫学习北派拳钟的查拳。在这时期,梁锦炫如饥似渴地学习武艺,除了在体校上课,星期天必到文化公园,与袁耀南等人在一起随黄啸侠学习拳术及器械。
初露锋芒
十年磨剑。梁锦炫的勤学苦练,终于学有所成。在每次的武术竞赛中,都取得优异的成绩。1960年从昆明回穗后参加当年九月举行的武术赛,便夺得长拳第三名而崭露头角。
区汉泉老师综合南派枪术的技法,编了一套“连环枪”传与梁锦炫。经过刻苦练习,梁锦炫不负师望,在当年12月的广州市武术赛,夺得枪术亚军及五项全能第三名。为此,1964年梁被选拔为广东武术队队员参加9月在济南举行的全国十九单位武术锦标赛。梁锦炫以枪术、剑术、和蔡李佛拳派中的高级拳——白模拳参加角逐。
在赛前试评中,由于南拳与北拳风格迥异,技术要求各有千秋,因此裁判组对评分标准不易掌握,提出“白模拳”的左、右扫腿达不到一周以上,就按与规格不符计,每次应扣0.3分。当时黄啸侠老师指出南攀腿法都是不过半周的,与长拳要求不同,认为南拳应按南拳的标准。
梁锦炫当时也向教炼陈昌棉提出扫腿一周以上是长拳动作,不仅会改变了南拳的风格,使白模拳演练起来南不南、北不北;而且扫腿一周以上,极可能使下一个动作的连续性脱节;再说,离正式比赛只有两天,如要加动作,没有时间适应修改后的拳路。只好坚持原来动作,让裁判扣分,致使粱锦炫痛失争夺前三名的机会。
真金不怕火,是金子总要闪光。在赛后举办的武术技术交流会上。梁锦炫又演练白模拳,只见他跳荡跷腾,发扬滔厉,身手不凡,一跃而起“腾空坐莲”两臁跪落地接原地起跳旋风腿转体360。单腿落地提膝右挂,左插拳一气呵成,真是矫矫虎臣,军中飞燕,轻捷灵巧,这高难度动作深得武术名家王子平及与会者的一致好评。
在这个交流会上,梁锦炫虚心向枪术冠军牛怀禄和上海运动员何伟琪学习枪术剑术。兼收并蓄,融汇贯通,结合自己的技术特长、创编了刀、枪、剑、棍自选套路,在广东省第三届运动会上,获得长、短器械两项第二名;1965年在广州市武术锦标赛上获刀、剑、枪、棍、拳五项全能第一名。1966年,在陈昌棉教练指导下加紧练习“虎鹤双形拳”,厉兵马准备迎战11月在西安举行的全国武术锦标赛。
这时,“文化大革命”爆发了,一切比赛训练全面停止,在7月,梁锦炫无限惋惜,依依惜别了相处多年的陈教练;告别了他洒满汗水的训练场……
宝刀未老
1981年,为了参加市武术选拔赛和省武术观摩交流大会,梁锦炫征得区汉泉老师同意,将“南枪”套路改编,在保留枪法风格基础上,加进北派枪法。由于北派枪法是左手提枪,右手握枪把末端,梁锦炫便在加进北派枪术技法时改由南派枪石手持枪,左手握枪把末端演练,使得南派枪的技法内容更为充实。梁锦炫并按武术竞赛规则的要求编制了此南枪套路、一举夺得1981、1982两年市选拔赛和省交流会表演长器械两项冠军。
在拳术上,梁锦炫以黄啸侠老师创编的“练步拳”参赛,获得市比赛第二名,省武术交流会表演赛优秀奖。
1985年,梁锦炫已届中年,转而从事传统武术挖掘整理工作,因为成绩突出,1986年被国家体委评为“全国武术挖掘整理工作先进个人”,获荣誉证书和龙泉宝刀一把的奖励。
为了继承发扬中华武术,粱锦炫肩负起普及武术运动的义务,在公园、学校等地,免费教授太极拳、长拳、南拳和器械套路。并把黄啸侠生前创编的拳术以及蔡李佛拳艺和器械套路广为传授。
梁锦炫对长拳、南拳和其他拳种积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被省、市以及全国武术比赛聘请担任裁判工作。为了提高裁判工作水平,他兢兢业业地熟悉武术竞赛规则和武术裁判法。反复观看这些套路的录像,每次比赛后都做好记录,进行对比分析。由于他长期为武术运动作出的成绩和贡献,1994年10月,广东省武术协会授予梁锦炫“广东武林百杰”的称号并发给证书,以资鼓励。
(第47章)得心武艺写雄鹰
我从事文学工作:写作、编辑。我的业余爱好却是武术、绘画。所以决定我的审美观是刚劲,豪放,恢宏,疾猛……尤其喜写鹰,并融以武术中有力度、敏捷的动作,表现鹰的矫健、勇猛。这样,写画时,我觉得我在练武术;而闻鸡起舞时,那一招一式,又觉得为写鹰创造了一个新的姿态……
其实,当作家并非我的愿望,做孩子时,曾想人非非,想当武林好汉。主要是因为喜欢看书,看《水浒》、《三国》、《西游》、《七侠五义》、《说唐》、《说岳》、《杨家将》……却不喜欢看《红楼梦》,认为男孩子看这书没出息。男儿当自强,就该像武松,赵云、展昭、秦叔宝、岳飞、杨七郎……武艺高强,忠义两全。当然这是很不现实的,倒是培养了我的艺术审美观,偏爱慷慨悲壮的崇高美。正是这些古典文学作品令人没法抵挡的魅力,熏陶了我,岳飞一阔《满江红》“怒发冲冠……”常常使我念得热血中肠,拔剑起舞。
日常的写作和编务,写稿、看稿、迎来送往、出差开会……也常常使我忙得团团转。大概只有在天刚麻麻亮时的练武和华灯初上时习画,我才会感到“做人几时都这么舒服”。因为在这个时候,我又回到了属于我的天地,我可游刃;我可挥洒……这里风云际会,海阔天空。我所理想的艺术天地,剑吼西风,鹰击长空。
中国的传统文化,融汇了几千年深厚的积淀,最高的境界在乎“天人合一”。无论写文章也好,写画也好,练习武术也好……总要经过如同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的三种境界:一,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三,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三种经历,我也可说是体会良深,望着艺术的大海洋,茫茫天涯路,非得要更上一层楼,岂料越看越远,望不断无尽天涯……于是苦苦地追求,寻找艺术的真谛……等得一下子顿悟,豁然开朗。原来将心完全投入,倾注你的全部情感,把你的身心融人去,超脱出狗苟蝇营的世俗,如同进入中国气功里的境界,道家谓之“天人合一”,佛家谓之“真如”。也是在这个时候,你会感到你的胸怀中鼓荡着浩然之气,一吐快哉。于是你会得到最充分的休息,身心处于最纯洁的状态,也就是最佳的精神状态。
提笔蘸了浓墨,积蔷了丹田之浩气,我想象到一览众山小,五湖奠若杯,三山如同砥,云水翻腾,风雷激荡,唯有写我苍鹰,方可俯瞰如此壮观。为追求写出鹰的矫健,勇猛,无疑最好以武术“武”的境界入画,武术中就有鹰拳的套路,也无非是仿效鹰的勇猛姿势,那又何妨反其道而行之,取武术中我认为最得意的动作写鹰,以表现我理想中的鹰的形象。艺术上的互相融汇贯通,相得益彰,以业余的爱好,提高文学艺术的修养。我想不但是作家,即使是专业人士又如何?我曾经是个船厂的钳工,得闲时,风清月白之际打两路拳,练两路剑术、刀术,或写几笔画、几笔字,得其乐哉,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