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蝉鸣荔熟的时节,珠水茫茫,漫浸江堤。远远地传来河涌深处声声锣鼓,正是南粤乡村龙船起水的日子。年年龙舟赛,都须将上一年为防腐烂而沉于江底的龙船起出。此间,水乡处处河涌,出水龙操练正酣,端午节即至矣。珠江三角洲水网纵横,水乡也,除顺德斗龙舟最盛,更有东莞蛟龙齐汇东江。端午赛龙舟,是中华民族传统时岁风俗节日。前广州市长朱光曾有《广州好》词赋端午赛龙舟盛况:广州好,端午赛龙舟。急鼓千槌船竞发,万桡齐举浪低头。屈子不须愁。
农历五月叉谓蒲月,家家皆燃粗香于门,并悬以菖蒲,蒲叶形如剑,故称蒲剑,可以斩鬼驱邪。广州白云山旧有八景“蒲涧濂泉”,所产蒲叶最好。相传秦始皇也遣钦拦来采集菖蒲,谓仙药也。故端午有蒲节之称,不过,至今已无迷信色彩矣。
猛龙过江那是相当壮观的,阵阵的急鼓,队队的快舟遏浪停云。珠江上,南粤儿女为湘水忠臣之义,擂鼓呐喊,飞舟招魂。至于何以舟船刻画龙形,龙为中华民族的图腾之故也。其实端午节赛龙舟是中华民族盛大的图腾之祭。划着龙形之舟,与龙共享包裹各种食物的粽子,在水中竞渡,体现了人龙的交流,以强化人与龙脉承的关系。
南方的龙船,以坤甸木构造,船体坚韧,滑水易划。一船有青壮桡手五六十人。划起船来,齐心协力,一呼百应,气势如虹。锣鼓声切,翻江倒海,声势浩大,令人激越;而舟飞如箭,乘风破浪,勇往直前,催人奋发。海是龙世界,云从龙,风从虎,这是一个使人壮怀激烈,振奋民族精神的节日。骄阳当空,江海横流,是英雄大显本色,大展拳脚,大有用武之地。在北方,男子汉们大叫“是马是驴,牵出来溜一溜。”那么在南方,则可以大喊:“是龙是泥鳅,出到大海扒一扒。”
当一曲《赛龙夺锦》在白云珠水间回响时,万顷碧波,千龙竞发,万桡齐举。广州市民倾城而出,万人空巷。两岸观者如云,其壮观场面,令人荡气回肠。这是珠江飞腾着的“长城”矫若游龙。广州人值此佳节,香蒲切玉,角黍包金,岂止是为千古忠魂,屈子激于义愤,更是庆贺中国龙从此的腾飞。两千多年以来,中国人为正义的呼吁。五千年中国人的思辩,终于寻求得了真理。珠江上的龙不再哭泣,而是高奏凯歌,人云腾飞。
(第14章)日出
我想世上最壮观的景象奠过于日出的了,无论是在茫茫大海,抑或巍巍群山,那是惊世骇俗,伟大的一刻。世界的光明之本降临大地,于是黑暗悄然而退,大自然的神来之笔,在东方的天际,随意抹了一笔红霞,把遮掩太阳的黑幕撕开,透出青黛的冷光,一缕缕的夜云于是被燃红了,灿烂地拥戴着初浴的太阳君临大地,这时,万水千山在晨曦的光芒中,朝着宇宙之皇拱手称臣,以生命的强音感激着太阳的恩赐,称颂太阳至高无上的伟大。
亿万新年,混沌初开,地球处于漫漫方舆,回回洪覆之中,是太阳的能量在地球的“原始汤”中创造了生命,亿万年的繁衍进化,物竞天择,有了人类五千年文明——太阳神阿波罗。高高在上的太阳,唯天为大,群生所大仰。试想,有什么能比得上创造世界、创造文明更壮观,更伟大的?那只有太阳的光辉诞生的一刹那间。
在东海,我乘着轮船直穿台湾海峡,天未拂晓,我便在甲板朝着东方练我的桩功,吸纳天地之真气。船在大海上逐着波涛的节奏颠簸着,微阖眼皮意守着丹田,很有一种悬浮于宇宙“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倏忽而扪天”的感觉,渐渐透过眼皮,顿然产生一片混沌的红光,那是太阳正喷薄之际。尽管我正觉得体内的气循着大周天鼓荡,好像直与宇宙融为一体,我真正地体现了“天人合一”的妙谛。太阳的能量已经贯进我的体内,我感到精力充沛。由于船一阵直上波峰之巅,一阵又直下波谷,更令人有一种邀翔的快感,当我微微地睁开眼,我不禁为眼前如此壮观的景象惊叹,无边无际的海洋捧出了一轮红日,金光灿烂的波涛,金光灿烂的云。大海面狂舞着万万千千的金蛇,那是太阳统帅的雄师,要征服这无垠的大地?也或许是太阳,这个宇宙至高无上之皇巡幸大地,驭龙骖螭所率的仪仗大阵,极尽辉煌。偌大的万吨巨轮只如漂浮一叶。而我的身躯,充其量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甚矣。
在黄山的天都峰,我拜读了云海的日出。大概只凌晨四五点,千峰尽潜形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四处沉寂,满目茫然,寥廊霜天,只见晓角透出一抹朱霞如血。周边云光青黛,渐渐露出鱼肚白来,勾出山峰竣峭的轮廓,神来的笔墨精妙。此时,旭日腌脖,一刹那间跃出了云海。天地间顿时明明赫赫,粲然的一派光明,淑清而扬光,青黛的云层荡然无存,火烧的云海汹涌澎湃,犹如钢水沸腾,峰间暂驻的云都镶上了金边,光芒万丈。本来笔墨一挥而就的奇峰,此时却是金粉皴擦而成,透出豪华之气。云海的“波涛”也是一样的磅礴,只是静谧多了,凝固了汹涌,冻结了澎湃,缥缈深邃得凝重抑或轻盈,一时也真难以说清楚。不过,有一点显然与大海迥异,那就是充满了仙气,不似大海的霸气。
回到了都市,我又恢复如常的生活。每天清晨上作家协会十楼顶的天台练功,四处的高楼大厦仍在睡梦中。按我练习薄功的程序,先是太极八卦,罢了才进入气功状态。这时,圆精初铄,方祗始凝,光盈天地。此刻进入气功状态也许已经习惯了,不再有飘飘然的感觉,但浑身浸润于透红的氛围中,好像置身于开天辟地之间,身体尽融人这一片“鸡蛋黄”中,觉得有一种混沌初开,生命重新降临的魅力。对大自然的恩宠,很有一种无以复加的感激之情。更如是金猴跃出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凤凰涅盘从火中飞出,于是似倍添了旺盛的精力,浑身是劲,于是虎虎地打起了南拳,再是从剑鞘拔出剑来,鲜红的剑穗如同火苗呼啦啦地燃烧起来……我想,应该感谢太阳给予我生命,给予我活力,于是激动不已,有感而发,填得《沁国春》乙阕,词日:
红日一丸,沦海初临,峰巅欲升,只红霞一抹,黛云千里,东方一炬,天卷红旌。峻岭烁铜,波涛熔岩,万里山河铁打成。饰春柳,烧夏空,爽秋气,化冬冰。朝晖尽照花城,正玉字琼楼露峥嵘。是开天盘古,运斤欲破,补天女娲,炼石未凝。车盖渐盘,沧凉探汤,远近论之自有情。万里同晷,鸟飞驹过,天地光明。
在都市的高处看日出,那感受与在高山上,在大海上看,大大的不同。那完全是人类文明对大自然凌驾的体现。大自然的神来之笔,虽然情疃胧而弥鲜,此间也只能为人工的杰作抹些微云,起点缀作用罢了。虽然,风暖日暾暾,云层的变化还有着风的痕迹,似是神笔在随意挥毫皴染,变幻着丰富的色泽,或橙、或红、或青、或蓝、或黄、或紫……但也只在蔚为壮观的建筑群间,作些背景渲染,使得这座城市更加光辉。此时,四处高耸人云的琼楼玉宇皆在晓云的羽翼中初醒来,睁开玻璃嵌镶的眼睛,映着流云碧天,透出晨曦反射的明亮,惊喜地对着太阳粲然地笑了。那广厦连云,美轮美奂的景象,有别于黄山的群峰,它不是大自然的神来之笔一挥而就,它是人们以如椽巨笔规矩方圆,以几何界画划就的“峻岭崇峰”,峭拔地矗立天地之间。它已远远地高出广州最高的越秀山,甚至白云山的摩星岭。苍苍莽莽的珠江三角洲大平原,已经全部被现代化的建筑群所覆盖了。只有千古不废的珠江水长流,浸润融人烟景万状的熹微的阳光中,茫茫一派,横贯这座二千年的古城——广州。
(第15章)国色天香度岭南
所谓“南花宜暖,北花宜寒”,牡丹是北花,不生岭南,但可在岭南发花,近年在广州已多见于花市之上。
今年是山东菏泽花农移师南下,育得牡丹头在广东植盆,牡丹遍开岭南矣。其实早于清代,牡丹已有在岭南开花。清屈大钧云“由来南海上,未有洛阳花……香教天早暖,红使露多华……”也就是说岭南或有牡丹,但“花头颇小,花止一年,次年则不花”。早在三百年前,河南的花农就“每岁持根而至”到广州培栽,且“必须以河南之土种之”,“二三月大开,多粉红”云云。怪不得武则天春日游上苑,下旨百花齐放,以庆花朝。唯独牡丹不放,武则天一怒之下,将牡丹贬谪出京。长安虽繁华,但终不如河南之土,尽管有国色天香之姿,却宁肯宜寒于北土,可见牡丹气节。
我是近年在广州除夕的花市上,才看到有牡丹上花架的。第一次看到牡丹,则是十年前在北京学习时,到中国美术馆看到国内植有牡丹。在此之前唯在图画中看丹青手所描绘的牡丹,那真是雍容华贵,王者之香。北京的牡丹,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高贵,非得要栽在宫廷的御花园,倚着雕栏玉砌不可。其实牡丹也如同百花一样,随便傍石而植,含露而开。于平常的如茵的草地,一展紫腻红娇,拂动云裳碧缕,尽显其富贵风流。于是我坚信有关武则天贬谪牡丹的传说,这与牡丹的性格相合,并不是哗众取宠的。
以后每每看到画家写牡丹,我不由想起在北京看到的牡丹,真有点魂梦萦回。一直到某年除夕行花街时,发现有数十盆牡丹高踞其上。久违了,王者之花!不禁有了点顶礼膜拜的肃然。归而援笔,填得《念奴娇》词一阕:
天生尤物,似旧时,一样安排春色。嫣红姹紫,却原是,姚魏名家仙籍。浓抹胭脂,厚敷香粉,扶出娇无力。翠裳单薄,只恐春冷难敢。莫道一笑千金,明皇赐饮,醉态教人惜。堪笑飞将经百战,至死未封王职。
金屋收藏,玉符催发,富贵争相识。一朝贬谪,柔肠也道刚直。
我对牡丹的钦敬仰慕,在这词中也表露无遗了。牡丹媚而不俗,艳而不妖,百花丛中占尽鏊头,倾国倾城,花中之王。春风中独称花魁,却无娇凌百花的盛气。且看她有杨妃舞态,得西子靓妆,无尽的醉艳暖香,霞千片,锦一端地展现酡颜腻体,竭尽全力为东风轻歌曼舞。
都说菊花有“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气节,梅花也有“梅花香自苦寒来”开宗明义是凌霜做雪的铮铮铁骨。却不曾想到,牡丹亦有此傲骨。晓露精神,暮烟情态,尽被李太白一曲《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栏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吟得牡丹极尽风流。
虽说牡丹不似桃花那种小鸟依人般的可人,也不像菊花那种矜持冷傲,更没有茶花那种浓抹严妆的妖冶和美蓉的那种脂粉气,牡丹可能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但是牡丹的虽艳丽而不媚俗,这种宠辱不惊的气节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我喜欢牡丹,就是看在这一点上。
(第16章)石中瑰宝——田黄
石中之宝,首推田黄,“黄金易得,田黄难求”之谓也。区先生,是我老师,而藏有多枚,谈起田黄如数家珍。
区师谓田黄乃寿山石中之极品,田黄之为贵,唯中国寿山仅存,“天遣瑰宝生闽中”云云——
区师即以数枚出示,于窗下自然光审视,润泽如脂,凝玉成滴,隐似有血丝,若美人之肤,可感其气息,似有生灵。薄意雕刻人物山水,似天然而成,非人工所锈。想不到天地间竟有此尤物,以供赏玩,诚可遇而不可求也,我只有赞叹不已!
问区师如何鉴别田黄,区师侃侃而谈,道出“无格不成田”、“无纹不成田”之类的格言。“格”者,也即田黄璞之瑕;而“纹”者,即石肉呈半透明状,隐现萝卜纹。区师解释说,田黄之成,乃千万年前,地壳变迁,风火雷电的淬砺,若娲氏之炼,补天之剩,历经万劫,深藏地底,温度湿润适加,乃得天地精髓。世界之大,别无他处。唯中国闽之寿山而寿山唯坂田也。虽坂田之石,亦未必为贵,不及深于地底,条件不足,未得温润,难以为养,一石而已。田黄之贵,贵乎斯。
民国期间谓“一两田黄三两金”,而今金价1克百元左右,而田黄200克者,已称大田,500克者极为罕见了,如品位较高,其小者也动辄十数万元一枚,况其大者。田黄分为红田、黄田、白田、黑田等,以田黄冻为最珍贵。其橘皮红、黄金黄现已很难觅得了。田黄肌理玲珑,宝气生光,温润凝灵,通透晶莹。再加上薄意浅刻精妙,出于名家之手,那就更价值连城了。
在区师处赏田黄,逸兴遄飞,中华文化如此博大,“田黄”唯其辉煌一斑。
(第17章)啊!轮船
珠江自西而来,挟西江之巨川,而带北江之激湍,浩浩荡荡汇白鹅潭而分流,聚虎门而合东江,共赴南海,乃成珠江之网。而于芳村一脉,两岸高厂,壁立连城,峙如高峡。其中广船更铁臂如林,摇动临风,有地动山摇之势。巨轮屹立船台,若钢铁之堡,雄视大江,枕断潮流,桅指东方,若掀滔天之波,横流天地。
我本船厂钳工,修船不计其数。今到广船挂职,体验生活。颇有回归故里亲切之感。虽广船非我原工作之厂,亦属同行。船坞、船台……均我所熟悉。浩浩珠江,茫茫南海亦我之故乡,常于试航出没烟波,风口浪尖曾留足迹。江海多有船只,亦留有我的“手迹,或锉配之螺丝,或刮削之轴承,或打磨之机件……流传之广多于报刊之文章,只是未署名罢了。以贡献而论,想来无愧。
在车间里,我看到的是我所熟悉的机器,大型的机械,如辊床、油压龙门刨、铣床都会引起我心中一阵的冲动,尤其几百万吨的油压机更是勾起我对往昔的一种自豪。当时,我在厂办的工大学习,毕业后回车间在技革组工作。我的技革项目就是油压机。先前,我曾利用气压造出了风动大马力柴油机气门研磨机。气压与液压源出同理,不过是小面积的压力传递至大面积产生大的压力。巨大的油压床,激起我当年废寝忘餐的工作。尽管那是“火红的年代”,但至少我也一心一意地为党为国家努力过。因为,那时真正体现了“我们工人有力量”,作为工人阶级是相当自豪的。
现在,我看到的工人兄弟们,依然是那么的油垢满身,开动着机器,挥动着大锤,操纵着机械……新的体制,新的改革,似乎原来那种革命热情不那么高涨了,大都看在奖金的面子干活,既然是市场经济了,也就理所当然的了。看来广船是很有改革成效的国家企业,工人不至于为“下岗”而彷惶,他们每个都有千把块钱的收入,不过也有“离岗退养”的人,为月人几百元而伤脑筋的。广船的工人由来是广州工人阶级的老大哥,尤其是文革年代。当时社会上一有什么动静,便有广船的工人大佬打先锋的。
造船业是标志着一个国家工业先进水平的,中国的造船业近年在国际上也有了竞争能力,是仅次南韩的一大造船大国。这说明我国的工业技术水平在世界上占有了一席之地,这不能不说有造船工人的一份功劳。不过现在年青人多不愿意当工人,谈“工”色变。事实上,既有在外资厂打工的工人被南韩女老板罚跪的报道;还有不少三资厂的工人被老板驱使如马牛,一天工作十余个钟头,睡在十几人一间的如笼栖一般的宿舍里,可谓是新时代的“包身工”。人家把他们的那套明目张胆地带到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中国来了,甚至有人还说为了饭碗,屈膝跪倒也无妨的风凉话,工人阶级的光荣已经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