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娴勉强笑笑,“去年来行宫远远瞧见过这个凉亭,一直没有机会上去,今日难得有空闲,上来瞧瞧,也算如了去年的愿。”
“最近后宫总传言说‘潋容华变了’,我当他人不了解妹妹,在乱讲,今儿我才觉得妹妹真是与过去不一样了。”
“哪里变了?”子娴问。
婉贵嫔道:“以前的妹妹若是见着眼前这般美丽的景象,只怕早惊叹出声,跑向山顶乘凉了。”
“那是因为过去不懂事,现在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都稀里糊涂的吧。”子娴声音沉下,才说完婉贵嫔快速界面道:“所以妹妹学会了隐忍!尽管皇后如何对你施压,姜贵人如何为难于你,你都笑颜相迎?我了解妹妹前些日子受的苦,也知道妹妹想以和为贵,但你越是忍让只会越加激起他人嚣张的气焰,难道妹妹真的想咽下这哑巴亏,还是……另有所想,将思绪隐藏半点不露于面上?”
子娴低眉,“姜贵人是皇上的新宠,我总不能同她一起胡闹,弄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吧?况且皇上近来一直为朝廷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我不想让他再为后宫事分心。”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妹妹心中仍旧为皇上着想。”婉贵嫔继续前行,手指轻轻挣脱开子娴的搀扶,悠远的声音道:“都是一个‘情’字害的。说句妹妹不爱听的话,自古帝王无情,大家都清楚以前的皇上有多么疼惜妹妹,就连柳懿贵妃也自愧不如,最后却因为妹妹的冷落,短短几月恋上新人,只是不知皇上对姜贵人的恩宠,又能持续多久?”
子娴停住,惊讶于婉贵嫔对自己透彻心扉的了解,不知不觉手中的力度也减轻许多,任由婉贵嫔挺着大肚前行,不想才迈出五六步,脚踝串上一旁石青藤,尖锐的刺深深扎进皮肉,随着一阵刺痛的传来,婉贵嫔重心不稳,身子猛然前倾,重重撞到左岩凸起的碎石之上。
子娴惶恐,三两步上前扶起婉贵嫔,口中低低轻呼,“婉姐姐,婉姐姐……”胸口一阵一阵如浪潮翻滚的涌动。而婉贵嫔似痛苦万分,眼眸圆睁,双眉紧撇,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双手紧扶住小腹,惨白的嘴唇轻起,尖锐的声音呻吟:“疼……好疼!”
“快,送婉姐姐回宫,宣太医,宣太医!”子娴大喝,唤醒一旁呆愣的随从,纷纷上前搀扶,簇拥着婉贵嫔向印月阁而去,留下子娴呆愣原地,伸出粘粘糊糊的左手,满手的鲜血使她险些跌坐原地,不知不觉眼泪盈满眼眶。
若形容子娴此刻的心境为忐忑,那两个时辰之后听到乔太医诊断完的结果时,心境应该换为冷冷的绝望,从未有过的冰凉,眼泪随之夺眶而出!
因为乔太医说:“婉贵嫔怀孕足有八月,偶然撞击导致婴儿早产,可惜不幸的是,胎儿被撞击的部位是前额头,大脑受创,夭折在腹中了!”
当时在场的人,包括子娴、皇上、皇后与柳懿贵妃等人,无不为之惊愕,偌大的印月阁大殿瞬间如夜幂深邃,死一般的静,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子娴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乔太医方罢,身子似猛地瘫软,重重跌坐到身后檀木椅上,面颊冻结这阴冷的表情,苍白无力。
正在这时,打内殿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是哭泣之声。
这一声尖叫与哭泣,包含了婉贵嫔多少的失落、痛苦、无助与悲悯?这种悲悯让子娴心如刀绞,深深的自责在脑海中蔓延,像蠕虫那般一点一点啃噬着全身,虽很疼,却不知该往哪里止痛。
婉贵嫔滑胎无疑是皇宫最大的一起事件,事后子娴曾向皇上解释过,皇上不但没有丝毫的怪罪,反而安慰子娴,说:婉贵嫔怀孕八个月,腹中胎儿早已成型,现在滑胎,只能说明那孩儿与朕和婉贵嫔都无缘,下辈子若是有缘会再做我们的孩儿。”
子娴感动于皇上的体贴,却不能不对后宫的谣言四起置若罔闻,因为皇上的不怪罪也不能并不代表后宫所有人的原谅。那日子娴在印月阁坐到很晚才离开,而先行离开的皇后挖苦说:“潋容华与婉贵嫔果真是一对要好的姐妹啊,潋容华这边才有身子,那边婉贵嫔就落胎了!”
温良妃只是对子娴呲之一笑,毓婕妤口直心快,直言不讳:“好好的竟要去爬什么山,依我看是潋容华怕婉贵嫔早诞下皇儿,故意设下局,害婉贵嫔滑胎。”
后宫的众说纷纭令子娴不安,一连三夜刚刚闭目就会想起婉贵嫔伤心绝望的面靥,心抽痛不已。
几日后听说婉贵嫔身体有所好转,子娴一早准备妥当前往印月阁探望,却被挡在了殿外。小季子望着子娴为难,低低的声音道:“娘娘请回吧,主子现在不想见你。”
子娴顺着门帘向内望了望,依稀可见婉贵一袭白色衣袍站在大殿内,身旁溪嫔微坐,还有大殿上方一块白色绫布,白绫之上似还有什么东西,可惜光线太暗,辨不太清楚。
“小季子,请你再为我通传一声,我有些话想与婉姐姐说!”子娴不敢贸然前进,低低对小季子道。
小季子低头,脸色微变,“实在对不起,主子已经发下话来不见娘娘你,奴才若是再进去通传会被责罚的。”
“那麻烦你转告婉姐姐,就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希望婉姐姐原谅!”子娴想了想道,说罢见小季子领命般转身欲进殿,补充道:“小季子,麻烦你告诉婉姐姐,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她的原谅!”
“这……主子不会相见的,娘娘还是请回吧!”小季子为难。
子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季子停了半会,许是见子娴坚持,终松口道:“奴才记住了,一定会把潋容华的话转告给我家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