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疑惑,脱口问道:“你们都跪在这里做什么?”
倚臻带头,低低回答:“是……是皇上命奴才们跪在这里的。”
皇上试图回忆昨夜发生的种种,却只有昨夜入夜时的柳懿贵妃、姜贵人与突来的黑衣刺客,其他的毫无印象,顿了顿道:“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支走倚臻等人,皇上将眼光撇向桃树下的子娴,面颊略施粉,一袭白色长袍,绣清雅绿荷,一支翡翠发钗固定额间的发髻,许是因为未梳理而显得有些蓬松,长发与衣袍随秋千轻轻荡漾,这样熟悉的场景,已有多久不曾见过了?皇上不觉淡淡想着。
子娴在秋千上轻漾,感觉到皇上的目光,强忍住欲落下的眼泪,酸涩的声音低低道:“昨日……是臣妾的生辰!”说罢转眸看向皇上,悲切的眼神一瞬不瞬,“去年臣妾生辰时皇上说过,以后臣妾每一年的生辰,桓君都要陪臣妾一起读度过。”
皇上骤惊,想起去年的五月二十二晚,同样在这狭小的园中与子娴把酒言欢,低低耳语诉说着羡煞旁人的情话。
皇上吞吞吐吐,“朕……朕最近一直忙着穆大人回京一事……”还未讲,子娴打断,幽幽问道:“皇上,知道臣妾为什么准备那么多菜肴嘛?”说话时手指指向打翻一地木桌。
虽是问话,子娴却并不想听到皇上的回答,苦笑一声继续道:“呵……这些都是臣妾亲手准备的,都是皇上喜欢的东西,可是皇上不记得了,不记得半夏花开的芍药谷,不记得‘娉婷袅袅,豆蔻梢头’,更不记得曾经对臣妾说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臣妾知道皇上在与臣妾置气,可笑的是,臣妾竟不知道皇上为何生臣妾的气?”
皇上面色一点一点变沉,象是记忆在慢慢翻腾,“你问朕为什么生气?那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朕为什么违背朕的懿旨,将朕赐给叶影的偷偷毒酒换掉?若不是皇后急时赶到,如今叶影只怕早逃出宫去,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你将朕的威严放于何处?”
子娴震惊不已,再次想起叶影死的那日皇后的一句话:‘此事最明智的当属皇上,若不是他让本宫亲自来处死这个小丫头,本宫才不想来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
原来皇上早已猜出自己的想法,却一直隐忍,躲在暗处瞧着自己滑稽地表演。‘多么可怕的皇上!’子娴心头惊叹。
皇上不理子娴的呆愣,又道:“朕知道你与叶影情同姐妹,不忍心见命赴黄泉,所以朕并没有怪你,在你病重期间还请来无数良医为你整治。可是清醒后的你又如何对朕,你宁愿与卫筠皓在一起也不想看见朕,你将朕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威严,颜面?皇上觉得,子娴竟是连那些见不着、摸不到的玩意儿也比不上的吗?”子娴流泪,竭斯底里地大哭,仿若欲要将进来所受的委屈通通哭尽。
“子娴离家两年,不曾回家探过亲,见到筠皓仿若看见了弟弟,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与筠皓见面,臣妾以后不再见他便是,为何你要因此对臣妾不闻不问,甚至连这眷音阁也不再来?这些日子臣妾从未关过眷音阁的大门,臣妾怕皇上来了见大门锁着就不愿意进来了;皇上说喜欢眷音阁亮堂堂,因为那样才可以看清楚臣妾每一个表情,所以臣妾在这院子里头挂满花灯,夜夜燃到天明。臣妾听说皇上近来喜欢干戚舞,臣妾就学了些,想着给皇上一个惊喜。可惜……皇上已经不再需要臣妾的惊喜!”
皇上眼眸微闪,一直冷冷望着子娴的面颊,道不清心头是喜还是悲,是信还是不信,良久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你在学干戚舞?”
子娴点头,挽起衣袖,一道深深的刮痕映入眼帘,“这是前几日跳舞时摔倒,在树枝上划的,膝盖上头还有淤青。干戚舞气势磅礴,较适合男儿跳,臣妾愚钝,怎么也学不到家。”
皇上面色渐柔,握着子娴手掌查看,“既然学不会就不要学了!”
“不行!”子娴阻断,“只要皇上喜欢,无论多难学的舞蹈臣妾也会努力学会,这样皇上才不会逃走!正好这会子无事,臣妾跳一段给皇上瞧瞧吧。”说着挣脱皇上的双手,迈开步伐绕着皇上转上一圈。
“不用了!”皇上喝住,反手将子娴重重揽入怀中,深吸一口气,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不用了,你也不用学了,朕不喜干戚舞,朕喜欢你跳的采茶舞,喜欢你在芍药谷时开心时跳的踏歌舞,你不用去刻意模仿谁,你的秀雅绝俗、玉洁冰清,那种浑然天成的清韵,带着自然轻灵之气的美,这些才是朕喜欢你的原因。”
子娴从未听过皇上如此露骨的示爱,心头一阵甜蜜,微微嘟了嘟嘴,故作俏皮掩饰内心的喜悦,轻声低咛一句:“桓君……有你这些话,臣妾心满意足!”
皇上低眉锁住子娴的视线,继续温柔道:“朕知道这些日子冷落了你,日后再不会了。以后你也无需苛求自己做哪些不喜欢的事情,朕喜欢的就是自然的你,不带杂质、不染世俗,带着芍药谷的清新与悠然的你。”
子娴不语,将下颌搭在皇上肩头,轻轻点了点头,感受着皇上衣袍上龙诞香的香味与浅浅的久违,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一记浅笑,沉醉而舒心!
“皇上……该上朝了!”正当这时,柯公公的声音打院门口传来。
皇上回眸,在子娴额头轻轻落下一记浅吻,“朕下朝了再来看你!”
子娴点头,道一句:“臣妾准备午膳,等皇上过来享用!”见皇上转身离开,面上的笑意晕开,越来越温柔。
‘皇上再次临幸潋容华’的消息,无疑是今日后宫讨论的最多的话题,甚至早已盖过穆大人回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