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秀女掖了掖被褥,降低声音道:“我是扬州顺城……知县叶翁之女,单名一个‘影’字。今日……今日卫姐姐在大殿的一席话令妹妹好生佩服,若是我这次能留下,可否跟随姐姐?”
子娴记起,叶影是位娇小女子,不算惊艳却是长得白皙清秀,打扮也很干净,不爱讲话只低眉续续,一副害羞的模样。此时听她讲话都是小声细腻,必是家中教习甚严。
只是叶影忽然的恭维令子娴有些不自在,淡淡道:“妹妹哪里的话,若是留下,以后我们自是姐妹,何来跟随一说?且明日才会知晓结果。”
叶影眼波流转,想是明白子娴言中拒绝之意,越加小声道:“我父亲原是扬州三品府尹,是甘愿调到顺城做一名知县的。”
念夏疑惑,“哦,那又是为何?”
叶影沉寂片刻,似在思考,“我进宫也本不是自己愿意。只因前年端午节我随母亲去庙里上香遇上一个无赖,那泼皮好生无赖直叫我嫁于做媳妇,父亲不愿赶了好多次都不成,后来一次他竟公然找了三十几个地痞到我家中抢我,父亲并不想惹事,于是自请命做了知县。到今年二月,那斯竟然寻到顺城还对我胡搅蛮缠,之后皇上选秀,父亲这才将我遣进宫,只叫我莫要回去。”语末夹杂着些许哽咽。
念夏气愤,重重一掌拍在床榻之上恨恨道:“好可恶的泼皮,逃到边城了还对你不依不饶。他日若你得宠非叫他不得好死!”
叶影继续道:“姐姐言重了,我进宫不过是想寻一处安栖之处,现在只希望爹娘过的好,不要被我牵连,再受那无赖的气!”
子娴只静心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对叶影心生怜悯,联想自己进宫的无奈也忘却方才的戒备心态,感叹道:“叶妹妹也是苦命的人儿。只是进宫本就不是一条最为明智的方法,以后再无法与家人团聚,孤身一人境况堪凉!”
又是一记拍掌的声音,之后再听得念夏道:“想我进宫也是被父所迫,我们三人真是同病相怜。如不然今日我们学那三国英雄刘关张,也结义如何?”
子娴颔眉,自床榻坐了起来道:“顾姐姐提议不错。不管结果如何,是否还能留在宫中,我们友谊永存!”
叶影也起身点头附和:“嗯,不管结果如何,两位从此就是我叶影的姐姐。只是……只是如今我是骑虎难下,明日无论是否能进封,断然不敢再回顺城的家了。”
越说越是兴奋,念夏纵身一跃跳了下床,寻着子娴床榻走去,那边叶影也摸索着走了过来,三人相互依靠,指指交扣,在黑夜里彼此坚定了眼神。
念夏激动,不禁脱口道:“今日我顾念夏得两位如此端丽冠绝的妹妹,他日粉身碎骨……”不想一句话还没讲话,只听得门外传来女子粗鲁的叫骂声:“住嘴!大半夜里穷叫唤什么?”
“快休息吧,明儿一早再讨论!”子娴轻轻一语。三人各自散开躺回被褥浅浅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间天刚蒙蒙亮院中已齐齐站了好多秀女,衣着较昨日淡了许多。因为稍后会有公公来宣旨,留下的直接被送至各处寝宫歇息,未留下的则另行安排。子娴也在其中,正坐在一方小石桌旁与念夏、叶影淡淡聊着。
辰时三刻,院落了来了十几位公公,号令住喧哗的百位秀女。像科举考试结束发放公文般,为首的一位公公将手中冗长的黄色卷书分由两名小公公把开,他立于中间宣读,声音清脆而响亮,牵动着所有选秀女的心。
半个时辰之后,近一百名秀女被分作两组,一组是被加封的二十七名秀女,各自面颊含笑,难掩心中的雀跃。另一组则是剩下的没有加封的秀女面色难看,被集体带走,不知去了哪里。
宣旨的公公说五日之后会在启祥宫举行宴会,今日进封的主子无论品级,都可参加!
子娴位于队伍的末端,她现在已是从六品才人,未有封号。心思惦念着被带走的叶影,她未被加封,不知会被带往何处,想着想着心中不免有些哀伤。思量间,两位丫头迎上来,唤了一声“卫才人吉祥”,搀扶着子娴徐徐而行。
方才走了两步,听得身后传来声音:“顾贵人吉祥”。子娴如梦初醒般停住脚步,转身念夏盈盈一拜道:“我与姐姐先行告别,晚些时候再聚!”
念夏只对子娴微微笑,点了点头不讲话。她如今已是正六品贵人,虽不曾赐封号,也算是这次选秀中的佼佼者了。
此次选秀只有三位赐了封号:一位是戴容葵,封作从五品毓婉仪。另一位议政王陆大人之女陆氏,封作正五品瑞嫔。最后一位是莫氏,封作正六品絮贵人。剩下再有三位贵人,以及才人、常在、答应不等。
这样的结果子娴早已料定,‘选秀’说到底不过是比较秀女的家势,这些所为的册封其实早已内定。昨日的挑选只为安抚民众,做一个公平的幌子于众人瞧。那些家中有钱有势,父亲在朝为官的必定会得到丰厚佳赏与封赐,而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又几个可以辉煌腾达的?即便入了宫不过是伺候别人的宫人而已。
出了宫门一路西行,随行丫头略略介绍了子娴即将入住的宫殿名唤恩馨宫,靠近西段城墙,背后有一条蜿蜒的长河,几乎贯穿整个后宫别院。整条河又与宫中各处的小溪小池相连接,河水长年流动,清澈见底。
时下恩馨宫分为三个下殿:正殿妙音阁,西殿眷音阁,东殿帘音阁。各院落相互交错又各自独立,一湖池水纵贯三角,由宽厚的木桥搭建链接。池水正中有一方八角亭,供各位娘娘玩耍所用。池中养着一群彩色鱼儿,无论冬夏自由自在的嬉戏。
恩馨宫如今唯有东殿住着一位崔嫔,并未有封号想必也不得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