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鬼节,桐子给我讲过一个有关鬼怪的故事。严格来说,那是个关于海怪的故事。而且那故事里的海怪并不十分恐怖。
那天是桐子十八岁的生日,一晃儿也六七年过去了。那晚别人都出去自习了,只留下他和我,在宿舍里点着煤油灯喝酒。桐子的后脖颈子红透了,额头上冒着汗,头顶上好像还有热气在缭绕。他本来不要喝酒的,听我说不能喝二锅头不算男人,又见我先喝了一大口,他就一口气把一杯二锅头都干了。
我给他买了一盒冰激淋,在上面插了根蜡烛。我让他许个愿,然后把蜡烛吹熄了。
他红着脸看着蜡烛发了一会儿呆。烛光把他的脸照得更红。那会儿他真年轻,嘴唇儿上的绒毛儿还算不得是胡子。
我知道我本来不该问的。但我想没人会把这种事当真,所以我问他许的什么愿。
他说:他想找到神草,顺便杀了海怪。
说罢,他嘿嘿地笑。
他的回答也太离奇,所以我问他这神草和海怪是怎么回事。
他说故事讲的是在大海深处,有个宝岛。岛上有一种草,吃了就可以力大无穷,心想事成。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勇敢的渔夫,离开了妻儿,独自乘船出海去寻找宝岛。
渔夫没找到神草,却被海怪所迷惑,身困孤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儿子长大成人,比当年的渔夫还要健壮。后来,年迈的母亲一病不起。儿子为了让母亲临终能见思念了半生的丈夫一面,也为了传说中的神草,独自乘船出海,却遇上了罕见的风浪。少年勇敢地与风浪搏斗,终于战胜了风浪,并在一个小岛靠岸。
少年在岛上见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并和她相爱。少年每天和姑娘相伴,听她唱歌,为她梳发,恍然间竟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去了。
桐子突然不讲了。他盯着蜡烛发呆。我突然想起我家墙上曾经钉过的年历,那上面印着夏威夷海滩的照片。
我说:“姑娘是海怪变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他眯着眼看我。
我回答:“孤零零一个黄花儿大姑娘,干嘛没事自己挨个荒岛上待着?”
他于是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我等了他半天,他也不说话。
我问:“那后来呢?”
他抬起头,醉眼惺忪地看着我说:“你不是知道了?”
我说:“我只说女的是海怪变的,可没说我知道后来怎样了。”
他“噢”了一声儿,仰起头,眯着眼想了想说:“后来啊,后来海怪把儿子和老子都吃了!”
说罢他呵呵地笑。我说你这不是瞎掰嘛,前边儿铺垫了那么多,最后就给这么个结尾?
他说我知道,可我妈就是这么讲的。
我又问:“要是你呢?你就要杀了海怪?”
他点点头。
“如果你也爱上她,你还能下手吗?”
他没立刻回答,却突然抬起头,盯着我看。两秒钟后,他使劲儿点点头说:“能!只要能拿到神草。”
说罢他一笑。我却突然无话可说。
我还是觉得那故事的结尾太差劲儿了。大概桐子的母亲把真正的结尾给忘了。或者根本不愿意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