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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阿玄的臂弯里,仪蕴哭了。
阿玄伸手替她拭泪。
“我想不到,我丁仪蕴会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别这么说,我觉得你很好!”
“好什么好?你猜猜以前我是做什么的?”
“在单位上班?”
“你可真会逗我开心,我大学毕业后没有上过一天班。”
“你以前读过大学?”
“读过,而且还是本科。”仪蕴跳下床,从床底下拖出个皮箱子,翻了半天,翻出一本红皮本子来。阿玄一看,傻了眼,他抚摸着大红本子,叹道:“我也参加过高考,记得我当年填报的第一志愿就是你毕业的这所大学。可是我连考三年都落榜了,你可真厉害。”
“当年考上了这所大学,家里可高兴了,爹妈宰了家里唯一一头猪。亲戚朋友都来贺喜,给我凑足了学费。我还记得,那天家里蒸了五篓红馒头,足足有五百多个,摆在老屋的厅中,几乎摆不下,那香味,好像现在还在飘……”仪蕴吸了一口气,小女孩般笑了。
“按道理,你在这所大学毕业,应该不愁找不到工作。”
“你知道么?现在没有一所大学的就业率是百分之一百的,就算清华、北大都不行。何况那时候我得罪了管分配的领导,他让我成了第一批自谋职业的毕业生。”
“你怎么得罪他了?”
“你还想像不出来?男人嘛,有几个好东西。”
“就算自谋职业,凭你的素质,也不怕竞争不过别人。”
“当时我到深圳来,也信心满满的,看到一个单位,我就拿着简历、学历冲进去,找他们的领导,问他们要不要人?凭良心说,没有一个单位给过我坏脸色,可是哪个单位都不能给我梦寐以求的工作。现实逼得我不得不降低标准,我连私立学校、大公司都跑进去问。有一天,我跑进一家大厂,门卫拦住我,问我干什么?我说我来应聘的,他就放我进去。一个穿着很时髦的文员引我到三楼办公室,那真是巨型的办公室,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在一张巨型的老板桌后面,我看到了一个眼睛很亮的中年人,就是那个香港人。”
“就是你的……”
“对,我的第一个情人。他看到我,眼睛马上亮了,当他知道我的来意,留下了我的简历,接着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有空打他的电话。那时候,我在同学家借住了四个月,我的同学虽然还好,她的父母的脸色已不太好看。回老家是没有出路的。当天晚上,我就打了那个香港人的电话。你说,我是不是特贱?”
阿玄以紧紧的拥抱作为回答。
“我还记得,他派了一辆宝马来接我。我站在街树下,在朦胧的路灯下等着他,隐隐有种上屠宰桌待宰的感觉。当我坐上了宝马以后,我似乎一下子想开了,看着在车窗外匆匆忙忙赶路的行人,或者等待公共汽车的打工仔,我心头居然浮起一种不知何从产生的优越感。
“他在咖啡厅留了一个包厢,女侍退下去以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嗫嚅着希望他的公司能给我一位职位,哪怕从低层文员做起也行。他说我不应该过那种庸庸碌碌的生活,我生来就是享福的。女人呀!怎么那么傻,他的几句混帐话,居然让我垂首默认。他握住我的手,直截了当地建议,给我租一套小房子,一年给我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