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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验收之后,阿明辞了工,和阿良合租一套出租屋。
世上有白首不相知的,也有倾盖交心的,全凭一个缘字。阿明和阿良白天一同走鬼,晚上联榻夜话,有时也到舞厅、茶吧去见识见世面,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
阿良不止一次说,我觉得我们前世就认识的;我们的前世应该同是佛前的沙弥。
黑狗很灵性,他们出门,它紧跟其后,他们回到出租屋,就赶紧为他们叼来鞋子。
大多好物不坚牢。阿良的身体素质很差,动不动就感冒。有一次居然连续二十天都没有好。阿明白天走鬼,还惦记着阿良的三餐,收入下降了许多。阿明想送他上医院,他不肯,笑着说:“我怕一上了医院,我的积蓄就都没了,我还想寄一点钱回家哩!”
这天,阿明正陪着一批客人谈生意,黑狗忽然跑来,咬着他的裤管,呜呜低叫。
阿明心知不好,当即舍了客人,和黑狗奔回出租屋,阿良已昏迷不醒。
阿明叫来出租车,把阿良送进医院。经确诊是肺炎。医生说:“已经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只能尽人力听天命了。”
才几天的工夫,阿明和阿良的积蓄都花光了,阿良多次对阿明说:“别管我,我们只不过萍水相逢,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别这样说,你不是说过我们的前世应该同是佛前的沙弥么?”
阿明想打电话通知阿良的家人,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可是那个偏僻的山村竟然不通电话。阿明想跑到阿良的老家通知他们,又怕自己前脚一走,后脚阿良就出事。
阿良捱了些日子,到底捱不过,弥留之际,他紧握阿明的手:“这一世我欠你的,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
阿明哭了一场,掏出最后一点积蓄将阿良火化了。
5
阿明想把阿良的骨灰送回乡,可是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将阿良的骨灰接回出租屋那天,阿明对黑狗说:“小黑啊小黑,怎么办呢?我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黑狗咬着阿明的裤管,呜呜低鸣着。
“小黑,你是不有什么好办法?”
黑狗居然点点头,示意阿明跟它走。
出租屋前面是一条横巷,堆满工业垃圾,只余中间一条小道可以步行。此时黑夜已降临,幸亏住户都亮了灯,阿明才没有踩到玻璃碎片上。
黑狗小跑了一阵,停下来,用前肢刨土。阿明跟上去,黑狗已刨出一角透明纸,阿明用手一扯,透明纸全部出土,打开来,包着一张报纸,再打开报纸,里面竟是整整齐齐一叠钱。阿明又惊又喜,对黑狗说:“小黑,我们有钱了。明天我就送你主人的骨灰回去。”
黑狗低鸣作为回应。
次日一大早,阿明就买了通往阿良老家的车票,捧着阿良的骨灰盒上了车。一路无话,到了那座著名的县城,阿明生出似曾相识之感,好像在什么时候来过?这座曾经著名的县城,在经济大潮的浪潮中已明显落伍,大街两旁都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风格的小洋楼,很少看到新式楼房。那些在书上留有姓名的历史人物,当年大概就是在这些小洋楼里活动的。
接下来是三十里山路。吃饱喝足,阿明对黑狗说:“现在看你的了。你带路吧!”
黑狗摇摇尾巴点点头,果然在前面带路。
阿明从小没有走过山路,没多久就气喘吁吁。想那南溪十八村,亦有山亦有水,然而山势平缓,且每一个村庄都通了水泥公路。哪像这里,山外还是山,在杂草密林中间,虽能勉强辨认出路径,但荆棘时不时刺破裤腿,还有长虫神鬼没,把阿明吓出一身冷汗。
阿良的老家果然偏僻,半山腰的几棵百年老树下,筑着十几间石屋。黑狗在前头一叫,全村的人都跑出来了,男女老少仅有数十人,茫然地望着阿明。
“请问阿良家是哪一间?”
一位老婆婆挤到前面来:“我就是阿良的母亲,您是?”
“我是阿良的朋友。”阿明嗫嚅着。到了此时,他才发觉解释是一件困难的事。在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前,他又怎堪充任报告噩耗的使者?
又一位老公公挤出来:“既是阿良的朋友,请屋里坐。”
阿明随着两位老人进了屋,石屋颇宽敞,打扫得很整洁。老公公拿了个锡碗,在瓷钵里舀了一碗自制凉茶,双后捧给阿明。阿明喝完,疲累顿消,正待开口,老婆婆道:“你是不是送阿良的骨殖回家?”
阿明大吃一惊:“您怎么知道?”
“阿良连续几个晚上托梦给我们,说他已经不在了,他的好朋友阿明将把他的骨殖送回家。”
阿明触动心弦,泪如雨下,两位老人也掩目拭泪。
“来客人了么?”
真是声如黄莺出谷。阿明闻言抬头,大吃一惊,他在深圳厮混了好些年头,见识过不少靓女,许多著名影视明星来深作秀,他也都近距离观察过,可他敢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靓的女孩子。一时间,他不觉发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