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师公道屡破大案要案，在警察界声名鹊起，警察部特别嘉奖了他。随后，他升任市警察局总警司，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间办公室，一般的案件已用不着他插手。
这天上班时间，他经过副局长蓝天水的办公室前的走廊，忽听刑警副警司钟长统的声音：“蓝局，我为你打抱不平。本来，总警司的职位是你的，怎么反倒给了一个出道不久的毛头小子。”
“不要乱说话，师警司不是屡破大案么？”
“师公道破的案子，都是在您指挥下才破的，他自己有什么本事？他懂犯罪心理学么？他懂刑侦学么？他懂技侦手段么？他屁都不懂，几年时间，竟然从一个乡村闲人当上了总警司。简直是坐了直升飞机。这世道……”
“你说的何尝没有道理？上面用人，也真是的……”
师公道只觉一盆冰水浇下来，从头冷到脚。他记起警察部给他发嘉奖令那天，警察总长亲自接见了他，问起他破案的秘诀，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蓝天水在旁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句：“师探长的侦察手段我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师公道正想实话实说，好在警察总长替他解了围：“我知道，破案这玩意儿很难用一两句话说出来。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不管是大警察、小警察，能够破案就是好警察。”
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他从同事们脸上读到他们的不满、嫉妒。他知道，自己的破案手段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讲，每次破案后，替他整理材料的秘书都要添上许多枝叶，把很简单的事实复杂化。最最重要的是，他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怪物，阻碍了他们升迁的正常顺序。
当年他决定当警察的初衷是什么？
他坐在办公台前发呆，几乎整整坐了一个上午。
季节已是深冬，春节已不远了。师公道回到家中，换上厚厚的睡衣，坐在皮沙发上发呆。招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年货，她和师公道商量，年年春节都回南溪和老母亲一起过，今年将老母亲接入城里一起过怎么样？问了几遍，师公道没有回答，神情有些呆呆的。
“你想什么呐！这么入神？”
师公道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看招弟：“招弟，我当警察也有些年头了。假如有一天，我不当警察了，我们回南溪种田去，你会习惯么？”
招弟嗔的：“你说的什么话？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师公道笑了笑。招弟给他沏了一杯茶，坐在他身边道：“阿道，我看你最近时常闷闷不乐，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我也没想到烦心事会这么多，你不去招惹它它还来招惹你。”
“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去吧！到哪儿不是过日子？”
师公道捧起招弟的脸，看了一会儿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师公道又看了看伏在电脑前玩游戏的彬彬，彬彬十分投入，时而跟着游戏音乐哼几名，时而无意识地喊上一两句：“杀。”
“只怕彬彬不会习惯。”
“你少操心。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只管考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就行了。”
桌上的电话响了。招弟拿起话筒，眉开眼笑道：“细叔吗？你好！很久没见到您了。”
突然，她的脸黑了，几乎喊起来：“你说什么？莹莹被人谋杀了？”
师公道心一颤，招弟的堂妹莹莹他认得，是个温柔美丽的姑娘，今年刚刚考取了京都大学，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怎么就遭遇到了如此不幸？
他从招弟手中接过话筒，沉声道：“细叔，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2
莹莹十八周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京都大学物理系录取通知书。亲朋戚友纷纷上门祝贺。一家子高兴坏了，手忙脚乱地为她准备生活用品，用得着的，用不着的，买了一大堆。眼看报名的日子已到，莹莹爸爸爱女心切，亲自送她到京都。
父女俩买了两张飞机票，上午坐上飞机，下午就到了。打的到了京都大学，校园里贴上了迎接新生的标语，许多老生扮演了迎宾的角色。莹莹爸爸看了心里高兴。在宿舍里安顿下来以后，莹莹爸爸特意取出一个新手机，放在莹莹的手心，让莹莹有事没事都要经常往家里打电话。这是莹莹想了几次都没敢开口的三星手机，值两千多元。家里并不富裕，为了给她准备各种必须品，已经竭尽全力了。
“莹莹接过手机，眼泪就流下来了。这孩子懂事呀！”莹莹爸爸回去以后，告诉了莹莹妈妈，莹莹妈妈也流了眼泪。
“我替她擦干了眼泪，向她挥挥手就走了。快到校门口了，我一回头，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没想到，这竟是我们父女最后一面。”莹莹爸爸哽咽了，师公道也是泪流满面。
“阿道吗？我是你细婶。你细叔说不出话了。前几天，莹莹打电话回家，说京都做起了大雾，天气冷得冻得死人，她的同学个个都有皮衣，她也得准备一件。你细叔立即给她汇了钱过去。她拿到钱以后，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她在商场里，雾很大，街道看上去都是云，就不多讲了。
“又过了一个晚上，莹莹的室友岑丽打电话到家里，带着哭腔，说都是她的不好。本来莹莹约岑丽一起上商场，可岑丽刚好身体有点不适，只好和莹莹说，如果她耐得住冻，就等明天一起去，如果耐不住，就自己去。莹莹说还是自己去吧！岑丽知道莹莹对道路不熟，就详细反复地说明来回的路径，直到莹莹点了头。可是莹莹出去以后，竟然一夜未归，打她的电话又打不通。岑丽知道莹莹在京都无亲无故，和几位同学一商量，马上向学校报告……”
细婶也说不下去了，换细叔继续说：“你说可气不可气？几位同学向京都大学报告，京都大学竟然说莹莹满十八岁了，是成人了，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再说，她是不是去了朋友家？或者做了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你说这话混帐不混帐？几位同学一合计，向当地警方报了失踪。刚刚，我又接到岑丽的电话，说是在郊外玉泉河发现了莹莹的尸体……”
“细叔，请你节哀顺变。既然事情碰上了，只好去面对它。”
“阿道，你能不能请假陪我去一趟京都？”
“这还用说？我打电话让朋友预订两张飞机票。你也准备一两件厚衣服。”
3
师公道向上级请假，立即得到了批准。局长邹州笑道：“最近你太忙了，脸色不太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游览游览京都的风光，别急着回来。我算你的公休假。”
师公道竭力想看清楚邹州头脑里的想法，却象隔着一层雾，看上去影绰绰。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很难看清他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如果在平时的话，他一定很诧异，可如今他的情绪低落，又碰到莹莹的噩耗，所以他只在心底隐隐掠过一阵不安，就敬了礼退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