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明时节,师公道带着妻儿回乡扫墓。细雨如丝,轻洒在荔枝花上,在阴暗的天宇下,散发着甜香。近几年,南溪村村通上了公路,许多工厂开始愿意在乡下投资,在大路两边,这处那处都冒出了一批厂房。
师公道的三菱车顺着公路直达父亲墓前。招弟把香烛纸品摆在坟前,师公道点了香烛,三人跪在坟前拜了几拜,师公道取出准备好的铁油,蹲下身子将父亲墓碑上的字描新。
彬彬跑到左近的荔枝树撒尿,忽然惊叫:“有一个人头,有一个人头。”******的尿撒了一裤子。
招弟斥道:“别瞎说。”
师公道忙跑过去:“在哪里?”
彬彬指了指地上:“刚刚有个人头冒了出来,我一喊,它就没了。”
扫完墓,放了鞭炮,招弟收拾了祭品,准备回南溪老家,汇合族里的亲人拜祭更远的祖先。刚上了车,彬彬忽手指前方,惊恐地说:“那个人没有内脏,没有眼睛。”
师公道顺着彬彬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吓了一跳,在山道上,真的有一个没有眼睛、被挖掉的内脏的人慢慢走来。其实与其勉强说他是人,不如说他已成了一付骨架。
“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师公道喝问了一声,那不成人的人似乎吃了一惊,随即消失了。
师公道这时候才醒过味来,拉着彬彬问:“你刚才看到了恐怖的景象?”
彬彬点点头。师公道百味交集,儿子继承了他的特异功能,同样生就了一双阴阳目,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到那些东西?”
“以前我也能看到过一些,可是都没那么恐怖。”
好在,细雨飘了许多时候,却突然放睛了,青草上缀着点点雨珠,让人心胸开阔起来。鬼魂在阳光下没有藏身之处,暂时不会显现了。
2
“奇怪,南溪乡下怎会有这么恐怖的鬼魂?我从来没见过。”
“你不说我还没联想起来。最近南溪报失踪的案件很多,光一个塑胶厂就有好几十宗。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查一查再说。”
和郭法天通完电话,师公道安顿了彬彬,把扫墓的事交给招弟,自己和和郭法天直奔南溪派出所。所长上官渐见上级来人,又是敬礼又是让座。
“说一说近期的失踪案。”
“近一年来,南溪先后失踪了一些人口,首先是疯子,然后是单身的厂妹,单身的打工仔。”
“总计有多少人?”
“报案的有三百多人吧!”
“有什么眉目吗?”
“看不出什么头绪。所有失踪者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特点。”
“这么大的案件,怎么会没有眉目。你们究竟去查过没有?”
“阿sir,不说您也知道,现在派出所经费紧张,能维持稳定就不错了。”
“出了三百多宗人命案,这也叫稳定?你们这叫丢人!”
“我们去查过,只是没有结果。”
师公道一直看着郭法天发火,不开口,这时候突然说:“上官所长,你们和六合彩标头勾结在一起,共同骗老百姓的钱,每月收入数万元,怎能说没有经费?”
上官渐刚要张口反驳,看看眼前的人是师公道,他的阴阳目可是出了名的。当下不敢再作一声。
“集中所有的警力,随时待命。”
“yes,sir。”上官渐敬了个警礼,赶紧出去布置了。
3
近年来,南溪边大榕树下冒出了多家餐馆,顾客大都是附近工厂的打工仔打工妹。大多数餐馆都是竹棚搭成的,异常简陋,但都挂着硕大的招牌,还在招牌四周绕上霓虹灯,一入夜就象女人在抛媚眼。听说餐馆里的菜大多就地取材,没有污染和公害,一些外镇的客人亦闻名而来,竹棚外停满各种轿车。
师公道和郭法天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此时春雨转猛,点点滴滴敲打着棚顶,稀稀拉拉的行人都撑开了雨伞,没有带伞的就抱着头一跳一跳的。郭法天看着五六十位食客,低声骂道:“这些鸟人就知道吃,哪儿有好味道,他们的长鼻子都能闻到。”
师公道笑一笑:“我们南溪的菜肴真的不错,你试试。”
正在等菜,师公道的双眼忽如入夜的猫眼,放出光来。郭法天吃一惊,知道师公道有所发现。师公道看见一个失去内脏的少女从门外踱进来,眼睛透着彻骨的悲哀,雨滴如珠,却没有一颗能浇湿她;她仿佛饿坏了,直奔一个正在大食大喝的食客,立即隐没在他体内。那食客丝毫没有察觉,只顾大快朵颐。
师公道和郭法天吃过饭,剔着牙等待那位食客放下筷子。果然,那食客不再吃喝,和同桌的聊了几句,买单走了。失去内脏的少女没有跟着食客走,留在桌边孜孜不倦地吃剩菜。可惜吃进去的东西没地方储存,都漏掉了。
“我们能不能聊聊?”师公道走过去对失去内脏的少女说。
失去内脏的少女似乎吃了一惊,随即说:“我太饿了,你让我再吃一口。”
她似乎不明白,无论她怎么吃,她都不可能吃饱了。
师公道同情地看着她,等她抬起眼来,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浴,大家都叫我阿浴。”
“你在哪儿上班?”
“就在前面的塑胶厂。”
“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没有。我只是在发薪水那天,才来换换口味。工厂的伙食不错,可是老是一个味,吃久了会腻的。”
4
籍贯西南某省的阿浴经朋友介绍,春节过后,来到南溪塑胶厂打工。按打工仔打工妹的生活方式,每到发薪水那天,就到附近的餐馆改善一次伙食,顺便把一部分薪水寄回家。
头一次领到工资,她和室友阿芳一起享用了一顿好菜。刚吃完,阿芳的男朋友打她的电话,匆匆地走了。阿浴百无聊奈,正打算等一下干什么好,店外停了一辆小车,阿浴不识货,也不知道小车是什么牌子的。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钻出小车的两条壮汉身上,他们绝谈不上英俊,髭须丛生,肌肉发达,看上去有七八分相似,不是双胞胎也是两兄弟。两条壮汉大摇大摆踱了进来,三角眼一扫,阿浴生生地打了个寒噤。那目光极其霸道,似乎在说:给老子老实点,否则……奇怪的是,阿浴并没有被那目光吓退了,反而像所有爱做梦的女孩一样编起了故事:假如这两条壮汉中有一条是自己的男朋友,那可没人敢欺负自己了。
老板娘一脸媚笑,将两条壮汉让在靠窗的大桌边,亲自为他们泡茶。
阿浴偷偷看那两条壮汉,有一条壮汉也向她看过来,她赶紧低下头,心脏擂鼓般乱蹦。她做梦也想不到,那条壮汉竟然站起身向她走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她:“小妹妹,你一个人吗?”声音居然相当柔和。
阿浴抬起头来,目光和壮汉相接,壮汉的眼神也变得分外柔和,几乎像一对女人的眼睛。她的心里瞬间像点燃了一盏灯,脱口答道:“是的。”
“我们兄弟是本地人。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坐吧!”
果然是两兄弟,阿浴为自己的判断感到满意:“可是……”
“别可是了。过来吧!”壮汉伸手一拉阿浴,阿浴不由自主地随他走了。
“我叫阿雄。这位是我哥哥。”
“我叫阿辉。你呢?小妹妹?”阿辉也是笑眯眯的。这两兄弟,笑起来真是迷死人。阿浴一时间竟胡思乱想起来:如果让我选择,该选择谁呢?
“我叫阿浴。”阿浴一边回了一笑,一边暗暗拿定主意,既然是弟弟先和自己打招呼,那就选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