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法师可能不知道,当年,我就是把鬼别墅卖给法桑的。”
“这么说,法桑是别墅的第二任主人?”
“没错。”
“和法桑打麻将的几位朋友是谁?”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应该和别墅没有关系。”
师公道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
“法师,法师。这段时间以来,我好像挂在火炉上烤。虽然今晚送彩盒是个玩笑,可说不定,说不定哪一天就不是玩笑了。请法师救我。”
“神秘的女人、神秘的戒指神出鬼没,这事不好办。”
“要不,您跟我在身边,我给你加班费,每天一万元。好不好?”
师公道“嗤”地一笑:“你是不是钱多得发烧了?”
黎凯旋尴尬地一笑:“要保护公民的安全不是警察的天职么?”
“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没有这么个保护法。这样吧,如果你担心的话,我给你画几张符,你贴在门口,相信应该不会有事。”
“还请法师画几张符让我带在身上,这样我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我可告诉你,符带在正气的人身上才有效用,如果你老是干坏事,什么符都不灵的。”
黎凯旋吐了吐舌头:“看来以后我要做个好人才好!”
9
师公道告辞出门,长身大汉沿来时的路引他出去。师公道忽心里一动。在闪烁的灯光中,在舞者中间,有个短发、身着绛红旗袍的年轻女人,她嘴角挂着蒙娜妮莎式的微笑,舞步轻盈,非常迷人。
师公道向长身大汉作了个手势,慢慢走进舞者中间,有意朝那女人靠近。声浪和灯光使他不能看清年轻女人是否有影子。师公道朝她靠近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始终和师公道保持不即不离的距离。师公道不会跳舞,杂在舞者中间十分醒眼,许多舞者都向他投来不满的目光,有的甚至口出秽言。年轻女人要躲开师公道十分容易,他实在像流水中的漂浮物,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师公道转晕了头,正想放弃,忽见那年轻女人身在不远处,扭着腰肢慢慢往场外走去。师公道跟她出了场外,她却平地消失了。
师公道如做了一梦,怔愣着上了凯特拉克。司机殷勤地问:“还回别墅么?”
师公道想了想说:“好的,还回别墅!”
师公道在别墅门前下了车,目送凯特拉克走远了,刚想打开门,忽觉身后有异物,猛回头,一个女鬼立在在身后。诚如门卫所述,女鬼短发、身着绛红色旗袍,相当年轻、相当漂亮。师公道放她进门,她坐在沙发上一直揉着膝关节。
师公道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问:“你走了不少路吧?”
“是的,我从早上一直走到黄昏,可我等的人一直没有来。”
“小姐芳名?等的人是谁?”
“我叫晶晶,是戏班的花旦,人人都叫我晶旦。”
师公道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一边想一边微笑着说:“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等的人是谁?”
“他叫胡德中。”
“胡德中?”师公道吃了一惊,“该不会是胡家老宅的主人吧?”
“正是。”晶旦一脸惊喜:“你认识胡德中?”
“不,我爷爷认识。”
晶旦有些扫兴:“你爷爷是谁?”
“他只是一个挑夫,替恒百达打工。”
“喔!”
“你说你是戏班的花旦?”
“是。”
“你所在的戏班何名?”
“新庆喜。”
倏忽,前生的片断在师公道眼前纷纷闪现,他爷爷在遇到蒲扇客之前,唯一的嗜好就是上戏园看戏,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将打工所剩下的钱全都用来买戏票。新庆喜当年是最有名的戏班,晶旦是新庆喜的台柱。那时,他爷爷深深为晶旦所迷,有时他甚至想,人之所以捱苦也要活下去,就是能偶尔远远地看一看晶旦这样的美女。可他也知道自己“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谁知,数十年后,沧海桑田,晶旦的魂魄竟徘徊在现代建筑的玫瑰间,怪不得她会迷路。
“晶旦,据我所知,胡德中在乱世中不知所终,迄今已逾六十年,你为何还在等他?”
晶旦泪如雨下:“六十年了,六十年了。他为什么还不来。就算他往生了,他的魂魄也该来赴约。”
等晶旦吞声收泪,师公道才问:“你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么?”
10
六十年前,本市已是繁华的商埠,码头停满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船。为满足客商的低层需要,市内妓院林立,为满足客商的精神需求,市内有十多家戏班。人人都知道,戏班中最出名的就是新庆喜,戏子中最出名的是晶旦。
晶旦的海报贴满本市的大街小巷。每当晶旦上台,戏园内总是席无虚座,总有血气方刚的年青人争着给她送缠头,一般二三百元,多则上万元。胡德中就是这些血气方刚中的一人。胡德中英俊潇洒,更兼精通音乐,戏班班主知道他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对他另眼相看,出入戏班毫无阻滞。
胡德中的老爷胡百万得知儿子追捧戏子,气急败坏,让人把他抓回家,捆在院子里的荔枝树下抽打。老爷发火,无人敢来相劝。胡德中惊惶失措,胡百万声泪俱下:“想我胡家祖先含辛茹苦,挣下偌大家业,可是始终不能跻身社会名流。何故?只因我胡家没有一个从举业出身的。你曾祖父一生业儒,可惜命运多舛,连个童生都没能捞到手。你出生后,为父请先生替你算过八字,道你可以高中举人、光宗耀祖。岂料你正事不做,竟然勾搭上了戏子。你可知罪?”
胡德中起先还嘴硬:“你也从小读私塾,先后换了五个先生,不是连个屁都没中?你干不了的事,为什么非要让我来干?”
胡百万动了真怒,一声不吭,只顾狠抽,直抽得胡德中惨叫声声闻数条僻巷,后来竟渐渐只有呻吟。胡德中的生母看看胡德中叫得不善,拼着母子同死,扑出来覆在胡德中身上,大叫:“老爷,天时暑热,别伤了自己。”
胡百万长叹一声,丢了鞭子,到内室擦汗去了。
晶旦好几天没见到胡德中,有点望穿秋水的意思,想去找胡德中,却无由得入胡府,不觉相思成疾,睡在床上懒懒的,不思饮食。晶旦虽说是孤儿,从小由师傅教养,但由于她技艺高超,粉丝众多,师傅也让她三分,如今见她生病,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折了一根台柱,即刻替她延医。医生替她把了脉,笑道:“小妮子思念良人了。”
师傅对晶旦和胡德中的的情意自然是心知肚明,当下劝解了一番,又说:“自古姻缘天注定。你何不到神前求一签?”
晶旦想想也对,遂备了些福物,雇了辆马车到金甄寺礼佛。在山门外下了马车,晶旦掀起布帘,忽瞥见一名小厮,提着篮子立在路边,正是经常跟着胡德中的秋锄,刚想唤他,秋锄装做不见,一会儿,秋锄和好几名丫环、小厮跟随一位大气派的贵夫人,簇拥着往大雄宝殿去了。
晶旦叫来服待她的小角,让她设法把秋锄请来。小角去了半天,终于把秋锄请来了。晶旦迫不及待地问:“你家少爷怎么多日不见?”
秋锄撇撇嘴道:“人家的小厮跟着好主子,吃香的喝辣的。我倒好!跟了少爷十多年,落了个教唆主子的罪名,蹲了一个月柴房。”
晶旦赶紧掏出一块银子,搁在秋锄手上:“你家少爷究竟怎样了?”
秋锄见了银子,才转了脸色:“本来这话我不该说,给老爷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我家少爷日日到戏班找小姐您,被老爷知道了,捆在院子里的荔枝树下狠打了一顿,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至今仍在养伤。我家夫人今天到佛前烧香,就为祈求少爷平安无事。”
晶旦一听,那眼泪真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好不容易止住哽咽,求道:“好秋锄,你替我传一封信给你家少爷。奴家会感激你的。”
秋锄为难道:“我刚刚是偷偷溜出来的,我该走了。要不,夫人找不到我,该把我打一顿。”
“好人会有好报的。再说,你少家少爷得了信,一定会重赏你的。”
“好吧,好吧。你快点。”
晶旦本识字不多,只有几句戏文在肚,当下掏出胡德中往日送她的手帕,想了想,咬破手指写道:
波渺渺,柳依依。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
写罢交与秋锄:“若有回音,烦劳你作传书的鸿雁。”
秋锄打了个千,匆匆走了。